不一会儿,萧叡从廊下走过来,看着她道:“怎么不进去,外面风大。”
“我略站一站,你先去吧。”
陆续走来的官员纷纷向萧叡行礼,他看了看阿妧,点点头:“别待太久。”与官员们一道进去。
初春乍暖还寒,阿妧抬手呵了一口气,正要转身入殿,却见前方不远处有一行人走来。
最前面的女子身姿娉婷,一步一步走下石阶,雨水打湿她的软丝绣鞋。鹅黄色的裙边随她动作轻轻飘摆,阿妧的视线慢慢上移,从款摆的裙角移至绣纹繁复的精美玉带。女子双手交握着放在腰带处,是个很优雅的姿态。再往上,瞥见她线条优美的肩颈。
女子的脸被雨伞遮挡住,只隐约看见高挺的鼻梁和微微抿着的淡色的唇。
撑伞的是个男子,几乎大半边身子落在雨中,只将伞前倾,完完全全地替前方的女子挡住风雨。
那两个人是同时向着阿妧走过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最先注意的却是被雨伞挡着的女子。许是因为她周身的气质太过独特,清而冷,如寒泉一般,一步步走来的时候,似乎要与这初春微带寒意的泠泠细雨融为一体。
而她身后的男子,虽然面容俊逸,给人的印象却不深,在这岚岚的雾雨中,更像是一道缥缈而虚幻的影,说得更确切一些,像是隐在这女子身后的影。
她听见身旁的侍女呼那女子为公主,心道怪不得方才乍一看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是萧叡的妹妹。
“她身旁的是陆驸马?”阿妧问侍女。
“回郡主,是。”
她们这边说着话,长乐公主一行人已经步上玉阶,来到殿门外。阿妧和身旁的女官侍女们一道向她行礼。
女官向她介绍阿妧。
萧道徽停住脚步,垂眼定定看着阿妧,良久,淡色的唇微启,轻声道:“久闻大名。”声音也是清而冷,如泠泠珠玉。
阿妧见她神情微冷,望着自己的目光却温和,微微笑道:“不敢当,早听说公主气度高华、容色绝代,只是一直无缘得见,此番照面,才知传言不虚。”
萧道徽轻轻一笑,请她入内,边走边道:“我七年来入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巧今次就碰到了郡主,正好有一事相告。”她微微转头看着阿妧,“郡主初入宫时我曾派人刺杀于你,虽不为取你性命,倒也确曾心怀恶意。只是此事为兄长所阻,我便猜到他倾心于你。料想他未曾将此事告知,唯恐将来你二人因此心生嫌隙,所以借此机会向郡主解释。郡主若心中有怨,罪在我一人。”
阿妧停住脚步,惊讶地看着她。
萧道凝声音虽轻,但她却一字一句地都听清楚了。她说的刺杀一事,是什么时候?初入宫,难不成是她第一次跟萧叡一道在宫外逛街的时候?萧叡杀的那个刺客,其实要刺杀的人是她?
待得到肯定的答案,阿妧一时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滋味。她脑子里有点乱,向萧道徽微一福身:“我很感谢公主的坦诚,只是这件事有些突然,我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萧道徽点点头,随即转身从容地在自己的席位上落座。
阿妧的视线和对面的萧叡一碰而过,她低下了头,没有注意到对方脸上的神色。
等到仪官的唱奏声响起,魏帝入殿,众人起身下拜。在跪了一地的人群当中,安静地坐在长案后面的萧道徽显得格外突兀。
魏帝很快便注意到了她,目光微动,似乎有些意外,但什么也没说,仍旧脚步沉稳地向着上座走去。
酒宴正酣,殿中的丝竹声嘈嘈切切,混杂着宾客的欢声笑语。
萧谡不想喝酒,也不想听曲,就连身旁的姜后跟他说话他也不想搭理。但他急切地需要做些什么,来排解心中那无可言说的隐痛。
他办了一场宴会,然而宴会也不能起到什么作用,热闹是别人的。
他把下方的尚书令叫到面前来,问他朝堂之事。尚书令言无不尽,他凝神细听。
正说到去年年底的广陵一行,萧道徽却突然起身,一步步地走到他面前来。
有许多人都注意到了长乐公主的举动,皆好奇而惊讶地抬头张望。
萧道徽在他面前站定,一手持着酒樽,居高而临下地看着他:“陛下不好奇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吗?”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长乐公主与魏帝的关系极其冷淡,在甄后去世之后,便拒绝与魏帝见面,搬离了宫中。那一年她才十二岁,整整七年也未见过她跟魏帝说过一句话,因而众人见此情形,无不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皆停止交谈,凝神注视着上方。
“因为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萧道徽一扬手,将酒洒在了地上,“陛下是不是觉得这个日子特别值得庆贺?”
萧谡放在案上的手紧握成拳,喉结滚动一下,又缓缓松手,没有理会萧道徽,向尚书令道:“继续说。”
“陛下想不想知道我母亲死前的情形?”
“是,”尚书令道,“陛下率军至广陵,东吴严设固守,后方空虚……”
“马车还未到昆阳你的人便追了上来,把她拖下来,扣在了驿舍里。”
“……鄱阳人彭绮率军反吴,攻陷周围数县,拥众数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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