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把她当做弟~弟关照了么。
她想起那日暴动时他说过,他是为了他的弟~弟才舍身到南洋来的,他既识字,必不是寻常庄稼人,但为了家人能有这样的牺牲也算是有情有义,鹿尔心中的顾虑顿不由少了两分。
缭绕的水汽将众人的身体都隐藏起来,除了近在咫尺的程砺,姜鹿尔别开眼睛,又听他说:“我看过你的名册,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但是既然到了这里,真想好好活下去,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老老实实做上两年,到那时候,赎了身,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
“不要生出逃跑的念头。”他警告,“如果你想活着回家。”
他顿了顿:“至少现在。”
“谢谢。”她说。
异乡对同类特有的亲切感,加上小小的互动,两人的距离近了不少。
池子里人不少,旁边一个同乡搓~着搓~着挤了过来,忽的一愣。
“看不出来啊……”他冲姜鹿尔挤眼睛。
“看不出来什么?”姜鹿尔后退半步,极力控制自己拔腿狂奔的念头,强做镇定。
“看不出来,饿的这么瘦,还有点小胸~肌——平时没少练吧。”他眼睛越过抹布看向她平平坦坦的前~胸。
姜鹿尔感觉所有血涌上了脸颊。
她身体立刻往下一沉,肩上已愈合的伤口碰到硫磺水,猛然一疼。
“不过。”那汉子摇头,“在这里干活,凭的是真力气,可不是那些花架子。”练得再好,身板力气跟不上,也没用。
姜鹿尔:“……”
他说完顺手在水里淘了淘,摸出块抹布,先看眼程砺,还是果断递给姜鹿尔:“来,帮哥擦擦背。”
姜鹿尔:“……”
程砺上前一步,拿过抹布,面无表情居高临下接话:“他肩膀疼,我来。”
他铁钳似的首扣在汉子肩膀,汉子还没来得及推辞,程砺向前一搓,汉子便身不由己向前猛地一扑,势头太猛,还顺扯掉了旁边狄勇勇的裹身布,两人齐齐摔进水里。
过了一会儿,从水里爬起来的狄勇勇脸色有点奇怪。
他这暴脾气竟然没有去揍那肇事汉子,也不洗了,蒸腾腾的白气间,他一甩身就走了,临上岸时,侧头同情看了眼姜鹿尔模糊而紧张的脸。
泡够了时间,汉子们一个个陆陆续续上了岸。池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姜鹿尔紧张贴在岸边,她的衣裳本来就不能称之为衣裳,刚刚又叫程砺扯烂,只能勉强遮住半个身~子。她正窘迫焦急间,忽然头顶传来一个声音:“衣裳。给你。”
她仰起头,正好看见一双漆黑平静的眼睛,程砺穿着宽大的黑色布褂,弯着腰,一手托着衣裳递给她。
“刚刚吓到你,真是抱歉。”
姜鹿尔摇头,肩膀上的伤口隐隐有裂开的撕裂痛楚,好在衣裳宽大,可以稍稍缓解。
流淌的硫磺水从更远处的泉眼里冒出来,然后加了新药后源源不断冲刷着这汪已经变成灰色的池水。
消毒完的人群都被驱赶到另一处露天的吊屋里,除了头顶有个顶,四下漏风。
在这里他们将进行防疫的第一次隔离检查。
打手负责看押,然后将发烧的人全数带走,熬过十天,就可以进入下一个新的征程。
姜鹿尔伤口被刺激后,轻易不敢动,好在食物充足,加之休息足够,老天眷顾不但没有发炎,反而加快了痊愈。这几日,吃的足够,连带脸上也长了些肉。
男人们在一起,除了升官发财这些话题,免不了就是女人。
如今到了南洋,又基本都是第一次来,原来在客头和乡书上描绘得栩栩如生的南洋女人们,妖~娆的吉卜赛女人、婀~娜的印度女人、涂着白~粉的土著女人……这一切,马上会真实出现在眼前,任谁也不禁心~痒难~耐、翘首以盼。
有人盘算着一年挣下来的钱还得先留下一些尝尝滋味,也有人大言不惭准备带几个婆姨回家——听说多多岛有些女人还得娘家陪送嫁妆才能嫁出去,这样的好事,对这些被聘礼压得腰疼的汉子来说,真是比穷书生中状元娶宰相女儿还要神奇的存在。
但是他们无论讲得多么起劲,都回避着姜鹿尔,偶尔还要附带投过去一束同情的目光。
到底是同乡,冯减雨并不想事情闹大,便责骂关于姜鹿尔话题的第一发布人狄勇勇:“嘴巴不把门,狗窝藏不得食。”
狄勇勇愤愤去骂他堂弟:“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告诉别人吗?”
狄二勇又转过头去骂他身旁的人:“你个豁嘴——叫你保密、保密!”
挨骂的人委屈:“我只说给了我兄弟听。”
他兄弟低头:“我也是……”
一传十十传百,男人八卦起来从来不输女人。
所有人默默对望一眼,同情看向瘦弱的连胡茬都没长出来的姜鹿尔。
啊,难怪这个家伙这么自卑,既不爱说话,也不爱和别人接触,常常一听大家说点黄段子就转头,洗硫磺浴的时候迟迟不肯脱衣服下水……
能不这样吗?
要不是狄勇勇看见,他们都不相信。
52书库推荐浏览: 青丝着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