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冷眼看着赖五,“平阳侯有何话可说。”
赖五自然喊冤,质问御史,“……你说我灭人满门,那这俩人又是谁?还在大狱里呆着的那几十号人难道不是李家人?刘大人惯会夸张浮谈,以前本将还不信,现在看来却是真的了。”
“你!”刘御史涨红了脸骂道:“平阳侯杀人是事实,李家诗书传家,并没犯什么事,你冲上前去就一通杀,将皇上置于何地,将我朝律令置于何地?你将李家十二岁以上的男丁皆缪杀,两位李大人还是因为在衙门工作才逃过一劫……此行为……”
赖五没等他说完就冷哼一声道:“李家诗书传家,这就是诗书传家的读书人家gān出来的事,简直比畜生都不如!”说着,赖五将手中的罪证甩向刘御史,然后冷笑道:“刘大人告我伤民xing命,我还要告刘大人包庇罪犯,收受贿赂呢,不然为何如此为李家辩解!”
刘御史捡起一张纸看,顿时瞳孔一缩,心中有些无措起来。
他是御史,御史就是察百官言行,地方官出名靠的是吏治,而御史出名靠的就是弹劾,弹劾的人越显赫,越有权,才能更出名,出名才能流芳百世。
而赖五是平阳侯,皇上也已经露出口风,要给他加爵到国公,算是最为显赫的一群人中的一个,手上又有兵权,所以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他一方面痛恨赖五的为非作歹,一方面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因此连夜写了弹劾折子,还想着若是皇上一心包庇平阳侯,他还要来个撞柱上谏……
结果,李家竟然这么不给力。
刘御史不知道,他现在在众人的眼里就是小丑,有比他聪明一些的选择观望,虽然也觉得赖五做的太过分,但也打算听一听赖五的理由。
比他更聪明的人则是暗中调查过,隐约知道李家的所作所为,而平阳侯最厌恶贪官污吏与作恶地主的事大家都知道,因此觉得李家是死不足惜,但这不代表他们愿意让赖五就这样不经过朝廷法度就杀人,这样一来,以后朝廷还有什么法律?
岂不是平阳侯想杀谁就杀谁,只要那人不是真的无辜就行?
不过他们知道此时不是做出头鸟的时候,等李家的事qíng处理完,再处理平阳侯的事。
而最聪明的那一拨人,却知道赖五的行为是被默许的,与其说这是赖五gān的,不如说这是皇上gān的。
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一个李家事小,可李家所属于地主的豪qiáng事大。
有支持皇上的人觉得皇上的这棋走得好,只是可惜了平阳侯背黑锅,也有部分觉得皇上走得太急,应该徐徐图之。
而被触犯到了利益的人自然不想看到这种结局,在这种qíng况下,只有严惩赖五,将李家摘出来才能遏制住皇上的下一步行为,或许,该让底下的人动一动,也好给皇上一些震慑,有些区域不是他们可以擅动的。
于是,在有心人的引导下,早会就变成了讨论赖五擅自杀人是否属于犯杀人罪。
要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赖五的这个罪名若是成立,那赖五的这条命就算jiāo代了。
支持皇上的人自然站在赖五这一边,但这竟然只是少部分,大半个朝堂,却有一半要求严惩赖五,还有一小部分闭嘴不语。
还有几个则是因为心虚胆怯,一时间最是活跃,现在他们只想将赖五拉下来,只有他死了,他们才能活着。
军师现在是左相,他轻易不开口,与他相对的右相也不说话。
皇上坐在上位,冷眼看着下面的争论,直到此时,他方才深切的感觉到,他还并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至少,他并不能做这个国家的主,这个朝廷真正愿意为了百姓利益而奋斗为官的很少很少,大多数都是为了自己的家族。
宗族,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一大早来上朝,就吃了一个饼,连口水都没得喝的赖五现在是又渴又饿。
他挨饿惯了,却偏偏最受不得饿,一饿脾气就bào躁,见他们讨论半天还是说怎么处理他,顿时大吼道:“放你们娘的狗屁,老子杀他们天经地义,合着他们杀人行贿还是对的?”
斯文的官员们被赖五吼得脸色通红(气的),继而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子铁青着脸站出来指着赖五道:“竖子不可教,李家即使犯事,也该有京兆尹处理,你一领兵的侯爷,如何能越权杀人,何况,那些罪证都是杀人后方取得,若是杀错了人岂不多了几十条冤魂。”
赖五翻着白眼道:“若是杀错了人,我赔命就是,可现在我杀错了人吗?谁说我是事后才取得罪证的?李家犯事根本无所遮掩,只要派人在那附近一问,谁不知道?关于此事,我却要问问京兆尹,为何连三岁小儿都知道的事,为何京兆尹却不知道?还是说京兆尹连一三岁小儿都比不上?”
一直低着头装不存在的京兆尹顿时脸上苍白。
☆、300.第300章 抄家
文武百官,并不是夸张的说法,在京中,文武官员加在一起何止百位。
朱有德进京,收下大半是武将,仅有的文士也是谋士,在治国上并没有直接的经验,他自然不可能换了所有的官员替上他的人。
而他前一任短命的皇帝安乐王,更是没来得及动过官员就一命呜呼了。
新皇登基到现在,也不过举行过一次科举,除了上一次科举选出来的人才,大部分还是先朝留下来的。
京兆尹也一样。
官豪勾结不知多少年了。
皇上低头看着面无人色的京兆尹,突然心中一动,抬头向左相的地方看去。
军师眼里也正闪过亮光,微微抬起的目光正与皇上对在一起,军师微微垂眸,表示理解并赞同,皇上的心qíng就突然愉悦起来,看着下面bào怒的赖五也难得没有生气。
下面的人害怕皇帝以京兆尹的事转移开话题,就赶在皇帝没有开口前道:“平阳侯,你不要转移开话题,京兆尹的事事后自然有人问,我们现在想知道的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不经过刑部就擅自定李家之罪,灭李家之族。”
赖五翻了一个白眼,不客气的道:“皇上!”
“大言不惭!”一个颤颤巍巍的官员跑出来指着赖五的鼻子道:“皇上何时任你如此为非作歹,你在城外,除了派人回来领兵,并未禀告过圣上。”
赖五瞥了他一眼,骄傲的道:“皇上早在立国之初就赐我一根马鞭,说我遇到不平之事,可以为民请命,当时我在城外,用的就是皇上赏赐给我的马鞭,别说灭李家,就是公侯王亲我也灭的,只要他们欺瞒皇上,qiáng压百姓!”说到这里,赖五脸上出现戾气,恶狠狠的道:“天下的土地都是皇上的,那些公田更是,现在倒好,一个小小的李家就敢抢皇上的地,以后他是不是还要抢皇上的皇位?”
赖五说话已经不经大脑,但满朝文武却是一静,偷偷的去看皇帝的脸色,发现皇帝一直面沉如水,不动声色,大家顿时不知道,皇上是在生他们的气,还是在生赖五的气?
但不管是哪样,他们都不敢应下赖五的话,抢皇位,不要搞笑了,只要和这个沾上一点就能被灭族啊,这赖五也忒会危言耸听和借题发挥了,不过是抢了贫民的几亩地罢了。
皇上冷哼一声,终于开口了,“平阳侯倒是没说错,朕的确赐给他马鞭,说过他上可打昏君,下可杀昏官恶霸。”
赖五吓了一跳,那不过是他胡诌的,只希望皇上为他圆一下而已,没想到皇上转眼给他的马鞭赋予那么大的权利。
文武百官也吓了一跳,他们丝毫不怀疑皇上的话,只是吃惊于皇上竟然这么信任赖五。
那些跟着皇上出生入死出来的武将心中更是复杂,他们好像比赖五还早跟着皇上吧……
“平阳侯xing耿直,平生又最恨贪官污吏及恶霸,朕信他能用此鞭护持百姓,加之他受过流民之苦,对昏聩之君更是深恶痛绝,胆量也不俗,所以朕以此托着。”皇上冷眼看着下面,淡淡的道:“只是朕没想到,这马鞭不过赏下去三年就用上了……”
底下的文武百官打了一个寒颤,都没敢再说话,现在攻歼赖五的唯一论点也失去了,下面就只能等待皇上的清算了。
果然,皇上很是生气的道:“朕怜悯百姓无田地之苦,伤怀百姓流亡之境遇,才将公田赋于民,假于民,你们倒好,家中良田美妾无数,却还争抢百姓活命之物,当官是为百姓,为社稷,结果你们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品德都扔给狗吃了!”说着忍不住怒气将手边放着的东西全都扫下。
下面的文武百官顿时跪了一片,“臣等有罪!”
“你们是有罪,不仅你们有罪,朕也有罪,京城赋田之策不过才刚刚开始就有一个李家,焉知底下没有张家刘家,京兆尹,朕命你即刻开始彻查,你若是真的连三岁小儿都比不上,朕就要想想,你是如何坐上这京兆尹之位的。”
冷寒的语气听得京兆尹的心一颤一颤的,他知道,若是得罪那些人,他是没法活命了,但皇上的意思很明显,若是不得罪那些人,就是得罪皇上他老人家,他却不是要他的命,而是要他全家甚至全族的命。
欺君之罪,皇帝说大就大,皇帝说小就小。
小的不过是训斥他一番,一般qíng况下也就是他自己送命,但遇到不好的qíng况,皇帝心qíng不好,那就是全家的命都搭进去,再坏一些的,就是三族全灭……
京兆尹权衡利弊之后果断的选择了投靠皇帝,以他一人之命换来全家安宁,倒也值了。
矛盾就此转移开,现在全京城目光都放在了赋田之策上,虽然如此,皇帝还是让赖五低调做人,先关禁闭几天,过后再说,给赖五加爵国公的圣旨又暂时按了下来。
皇帝要换一个监督的将领,只是没有多少人愿意做这个得罪人的差事,至少现在皇帝点名的人没过多久不是摔断了腿,就是突然病重。
皇帝固然可怕,也固然需要效忠,但世家地主豪qiáng的势力根深蒂固上千年,前朝及前前朝努力了五百多年也只是削弱了他们的势力,让科举制成为朝廷选材的制度。
但就是这样,每年通过科举出头的士子中,八成还是来自于世家地主与豪qiáng,来自于贫民的只有二成。
而这二成人中,能在朝堂中存活下来的又是少之又少。
因为教育资源的差异,因为跑官的资源与人脉问题,贫困学子一直斗不过他们,所以皇上虽然打压世家豪qiáng,却也倚仗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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