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说,皇上对襄亲王之死,耿耿于怀,希望奴才能开解皇上。”葭音垂眸道,“但奴才何德何能,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实在有些为难。”
“是朕杀了他,利用狩猎之便,派杀手杀了他。”福临眼中,总算从一片痴情里,露出几分帝王霸气,冷冰冰地说,“就连随驾的王公大臣,到现在都在互相怀疑,是谁和博果尔发生了冲突。朕命他们可私下告密,如此互相牵制,令他们更加疑心担忧会被陷害,最后则给了所有人机会,对外称是博果尔坠马受伤,不治身亡,不再追究这件事。”
“恐怕那些随驾的王公大臣,此刻还在互相怀疑。”葭音道,“疑心是世上最可怕的事。”
福临颔首:“让他们去吧,但是朕现在是后悔,是不是对博果尔太狠了,他临终对朕说,他从没想过要背叛朕。”
葭音静默地看着皇帝,他们坐了有大半个时辰了,意外的,今日再次相见,葭音不再觉得皇帝特别陌生。
那日苏麻喇姑姑到家里来开解她,离开时问的一句话,再之后的日子里,令葭音一刻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平稳。
下次有机会,她会去告诉苏麻喇姑姑,当年从宫里送来的糖,是甜的。
毫无疑问,她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嫁给萧家也好,嫁给皇帝也好,前者已随风而去,后者正在眼前,皇帝竟然,足足等了自己五年。
面对一个,真心待自己好的人,面对可以改变家族前程命运的地位,葭音决心好好成为皇帝的妃子,如元曦妹妹所说的,从今往后要有皇妃的自觉。
只是,情或是爱,她能从皇帝眼中感受到炽热滚烫的目光,但自己的心里,还是一片茫然和彷徨,当年甜美的糖,之于她是一种缘分,她愿意相信自己最终嫁入紫禁城,是宿命。
可除此之外,就什么都不是了。
福临对葭音的心思,浑然不觉,自顾自地为今日的相遇而欢喜,心中亦感恩母亲的心意。
但他这些日子以来,疑惑一件事,与葭音提起元曦去天宁寺的事后,便说道:“朕一直在想,是不是额娘为了刺激朕去杀博果尔,她的人给了孟古青那两只布偶,再反过来诬陷博果尔。所以额娘才说,真相对于她而言,不重要。”
葭音静默地看着皇帝,她无法判断这件事,自然就不该多嘴。
福临看着她,笑道:“朕吓着你了是吗?”
葭音摇头,看见地上的匣子,和散落的信件,她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轻声道:“奴才以为,太后娘娘说,真相是什么不重要,似乎是有道理的,因为不论如何,这些信件是真的,襄亲王的谋逆之心是真的。除非,皇上不信这些信件的来源,那臣妾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解您了。”
听到“臣妾”两个字,福临又高兴了,他伸手捉住了正从地上捡拾信件的双手,白皙柔软,仿若无价的珍宝,福临道:“朕听你的,额娘说得对,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任何企图动摇皇位的人,都该是这个下场。”
葭音颔首,欠身道:“皇上英明。”
她没有抽回手,福临暗暗有些兴奋,但他不知道,昔日在萧家做少奶奶,即便她对病秧子的丈夫毫无感情,也依然默默地承受他从自己的身上爬来爬去,甚至照丈夫的要求去做一些羞涩的事情。
皇帝对她的女人,完全不了解。
是日,福临当天就回了紫禁城,原打算在永安寺多住几日的计划改变了,之后的日子葭明确说她不会再来,皇帝在那里也没意思了。
福临来见母亲,感谢额娘的心意,说他想通了也想明白了,玉儿自然好声好气地说:“一样要给你看这些信件,不如找个你喜欢的人来,好好说话好好商量,不然我们俩动不动就针锋相对,又要吵起来。”
福临屈膝道:“额娘,是儿子的错,总是惹您伤心。”
玉儿道:“董鄂氏能带给皇上这么多好的影响,额娘很期待她早日进宫,服侍在你的身旁。不过福临你要明白,宫里的日子,比不得她在萧家时那么清净简单,你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就要有能时时刻刻守护她的法子。”
“是……”福临答得有些没底气,毕竟在此之前,后宫这些女子里头,他从没费过什么心思。
夜深人静,鄂硕府的闺房中,葭音在为弟弟缝制夏日的衣衫,烛火将房内照得通亮,房门忽然开了,是鄂硕进门来,他身上还穿着白日里出门的衣裳。
“阿玛今日回来的可晚。”葭音起身请父亲坐下,给他端茶,“阿玛,您饿不饿?”
“娘娘坐吧。”鄂硕道,“往后不该您再给臣端茶递水。”
葭音笑道:“皇上今日还说,让女儿好好陪伴阿玛,您就看在皇上的面子上,让女儿再伺候您一阵子。”
鄂硕轻叹,喝过茶后,看女儿收拾针线,他道:“阿玛若早日开悟该多好,万万没想到,皇上竟然……”
葭音淡淡一笑,将针线收入篮子里,只听父亲问她:“葭音,到如今,你心里对皇上,如何?”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葭音应道,“但是知道,皇上待我好,看待我的眼神,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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