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无忧听不到他们说话,只看到裁缝婆搓着两根手指。
她是闯荡过江湖的,这谈钱的手势再熟悉不过。
还以为是还没大事呢?年无忧甩甩头走进了店铺,随手将请柬一放,便去倒了一杯茶,可是茶水太烫,她只能用嘴吹吹。刚到可以入口的温度,裁缝婆跑进来,一把夺过去她手里的茶杯,仰头饮尽了。
年无忧还对着空杯子发呆,裁缝婆却兴高采烈地说:“成了!”
“什么成了?”年无忧又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吹着。
“你的亲事。”
“咳咳……”刚嘬了一口水,就被烫到了嘴,“你脑子坏了。”
“这姑娘怎么说话呢。”裁缝婆拉着她的手坐下,“我可不是为了贪这礼金,我是为了你的将来考虑,我原先也有个丫头,养到十七八岁,模样长得随我,本想给她找个好归宿,没想到她却跟一个没钱的戏子跑了,前两年回来,二十出头的人累得像四十岁,看得我……”说着说着便掉起了眼泪。
“所以呢?”
“所以我给你找了个家底殷实的,你以后就不用吃苦了。”
年无忧望着她又哭又笑的脸,先是有些疑惑,继而安慰地擦擦她的眼角。
“裁缝婆,你不用费心了,其实我已经……”还没说完话,就听到砰的一声。
有一个大腹便便的人踹门进来,嚷嚷着要做衣服。
裁缝婆便立即去招待客人,问了衣裳的样式。
“做喜服,男女各一套。”
裁缝婆便利索地量了他的尺寸,说到女方尺寸的时候,那胖子便指着年无忧道:“就是她。”
“你……你……你是……”裁缝婆咽咽口水,“老陈口中的那个英俊财主?”说的时候,特地强调英俊两个字。
“就是我。”
“可是跟画像上不一样啊。”
“那是我第一次相亲时画的画像,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敢问你相了几次亲?”
“这我哪儿数得不过来,不过应当和家里的妾室一样多。”
“不算陆陆续续被休掉的,现在也就七房,”胖子往凳子上一坐,“房间空得太多了,所以留托老陈帮我再找几个年轻漂亮的填房,没见过戴铁面具的,也就娶一个回去尝尝鲜。”
年无忧笑了,一个质地上好的人肉沙包送上门,正好可以拿来练功。年无忧正按按拳头,没想到,裁缝婆却举起扫帚把他赶了出去。
沙包滚了出去,在门外放狠话,要把裁缝铺烧了。
见裁缝婆拖着扫帚坐在地上喘气,年无忧便走过去蹲下来与她平视,奇怪地盯着她的脸。
不是她要把她嫁给有钱人吗?怎么又反悔了?这人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没事的。”她用她那干枯无力甚至有些发抖的手按住她的肩膀,“洗洗手,准备吃饭。”
年无忧始终昂着高傲的下巴,垂着眼睑看着那只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察觉到一股衰朽的气息。
吃晚饭时,裁缝婆说了很多她年轻的事,还有她女儿的事,好像怎么都说不完。年无忧却只一味地盯着她的脸,自顾自吃饭夹菜,表情冷酷而严肃。“年糕啊,你不能这么没礼貌。”虽然是教训的话,但语气里却满含笑意。年无忧不高兴地放下筷子:“我说过,我不叫年糕……”说完扭头便回了房间。
她很想睡,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后来闻到一股焦愁味,才知道铺子起火。
年无忧冲进裁缝婆的房间把她背出来的时候,裁缝婆已经气息奄奄。下午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裁缝婆身上的死亡之气。师傅说过,聚散无常生死有时,人的一生如同一片浮云,当时不懂,现在却能隐隐地体会到其中的酸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要走路,别人的生死她是不能插手的,年无忧漠然地松手。
但是裁缝婆却用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了她的。人的求生欲是很强烈的,她能感觉到这是个不同寻常的姑娘。
“我帮不了你。”年无忧抬起另一只手,想把她的手指掰开。
“年糕啊,我终于把你救出来了,呵呵呵……”
年无忧的手徒然僵住,就这样悬在半空中。
“都告诉过你了,我不叫年糕……”
第二日,裁缝婆一觉醒来,竟然发现自己躺在大街上晒太阳,猛地跳起来,跑到衙门口去准备击鼓,一个官差把她当疯婆子往外推,结果被她徒手扔出去一丈远,其他官差吓得愣在原地,裁缝婆举起鼓槌轻轻用力一敲,直接将鼓敲得粉碎。
官老爷被一群官差保护着从里面走出:“女侠的冤屈我已经听说了,可是朝廷办案讲究证据,不像你们江湖中人可以那么随意……哦……不……我的意思是快意恩仇。”
“老爷……”裁缝婆拱了拱手,“我不是来告状的,我是拉找人的,我家年糕丢了。”
“年糕?”
“怎么又是年糕……”年无忧扶着墙根站稳,远远地望着那个和官老爷争执的背影,“我年无忧的真气一年可以比的上人家十年,以后再让我听到你没大没小,我……打断你的老骨头。”她苍白的脸上咧咧嘴,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只走了几步,便觉得晕眩,所以不得不靠在墙上。该死!阿麋的身体太弱了!年无忧虚汗涔涔,拄着膝盖喘了会气,便直起腰杆子,扶墙继续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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