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树干皮细光滑,暗黄正如肤色。
任黎沣顿了顿,将锯子举起,朝他左臂挥下去。
音箫走出大院的时候,门口的王婶怪异地瞅了她一眼,没有上前搭话。
音箫带着两束花去了墓园。
距离上一次来已经大半年,墓碑前的花束都已经枯萎了,结成褐色一团,轻轻一碰就变成残渣。
跪在墓前,灰尘扑起来一下子像呛了辣椒在喉咙里,水汽慢慢盈满整个眼眶。
爸,妈。
女儿不孝。
又突然哽住,不知这不孝之名应该如何组织语言。
8年前那场大火,是陈伯连累了你们,那是蓄意谋杀,不是意外。
我查出真相了,我甚至都找到凶手了——
音箫一个颤栗,眼泪无声落下。
我去找他报仇,害死你们的人,我是不是应该拿他偿命。
爸爸,女儿不孝,加入夜鹰做了杀手,为了活下去,我没有别的办法,您能原谅我吗。
任黎沣——
音箫抽了一大口气,仿佛说了一句被封印多年的禁语,整个人不住地抖起来。
任黎沣拯救了我的命运。
爸妈,原谅我已经分不清是非了,可是因为他,我才能活。
八年,我的世界只有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妈妈,您总教育我知恩图报,我是不是应该报答他。
可是,他也是那场大火的凶手。
他给了我生存的希望,又给我毁灭的打击,他让我得到温暖和爱,然后又亲手让这一切灰飞烟灭。
我恨他,可是,我杀不了他。
妈妈你知道吗,当他提出反驳的时候,我感到解脱,我立刻就相信了他,杀父之仇的罪名太沉重了,我和他都承受不起,要我亲手杀他,那会要了我的命。
不过老天替我做了选择,现在他也离我而去了,任黎沣不见了——
音箫跪不住了瘫坐在地上,抽泣的声音越来越放肆。
任黎沣孤独地站在悬坡上的身影在她脑海里清晰重现,她从来没有在任黎沣的眼里看见过这样悲壮的神色,天地浩大,森林繁茂,海水斗量,一切的庞然蓬勃都只为衬托他的孤惘。
选择结束的,只能是他自己,否则任何外力都不可以。
他独自一人守着他最后的坚持,无悲无喜,仿佛从未属于过这个世界,没有牵挂,也没有遗憾。
音箫很害怕,比当初得知他的死讯更加害怕。
一个被摧毁的任黎沣,比一个被杀死的任黎沣,更让音箫绝望。
你一定是在惩罚我,任黎沣。
我不恨你了!我再也不恨你了!
你不能丢下我,你承诺过的,这辈子都是我的!
你等我,你等着我啊……
压抑数日的心情如灌铅的气球找到突破口,音箫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偶有送墓的人经过,被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勾起恻隐之心,暗自郁郁含泪。
世界上总有很多情感可以引起共鸣,就像琴弦一样,别人的悲恸欲绝产生震感传递到你的心里,当下会引起大脑映射出某些相似的情景,或者回忆,或者幻想,眼泪是一种感染性毒液,没有人可以百毒不侵。
音箫濒临崩溃,她已经忍得够久了。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再回首,只剩一个没心没肉空空皮影人。
榨干了的音箫出了墓园,去夜鹰取出她所有的钱,去了一个她做梦都不会去的地方。
刚回大院,瞥见王婶在院子里晾萝卜。
音箫面色恢复如常,走到她身后轻轻咳了一声。
“王婶,昨天我态度不好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你没有放在心上吧?”
老妇人目光警惕像活了百年的老鹰,随即下一秒就咧着嘴笑道:
“不会不会,我这么大岁数了怎么会计较这些,不过音箫姑娘你没什么事吧?”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都过去了,现在我一个人住这里。”
放纵自己的脾气是会后悔的,音箫从小到大虽不热络,却从不是一个无礼的人,不能在最后关头撕毁了标签。
音箫又去了阿庆家,碧芸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圆鼓鼓的,被阿庆照顾得很好,音箫说好像比以前胖了点,碧芸朝阿庆投去一个嗔怪的眼神,音箫偷笑,面对孕妇总是冷不了脸,因为怀孕的人会以最大的善意来看待这个世界,会用母性的光辉感染周围的一切,一想着那肚皮里面有个宝宝,音箫逼自己也要笑出来。
幸好有这个打掩护,所有人都没看出音箫哪里不对。
小五找到了一份看管仓库的守卫工作,薪水虽不如从前,但工作轻松关键不用跑路,坐着也能挣钱。
“这份工作是大哥早就找好的,哪想到那时一句玩笑话他就放在了心上,这个仓库的主人是大哥的老客户,因为前个守卫的交接工作才拖了这么久,前几天老板找人来跟我说的时候我都懵了,大哥他——”
“小五!”
阿庆看了眼音箫,朝小五摇摇头。
音箫苦笑一声:“没关系,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做的这个。”
话题一下终结,小五想起什么说道:“对了,这个月25号腾玛集团周年庆,好像会有活动,音箫你应该知道吧。”
52书库推荐浏览: 钟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