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这样好笑。
冯绥泡好了茶,将热水壶放好,又将那个老式的保温杯递给了冯母,一个一次性茶杯送到尹穗子手上,搬着小凳子坐到了尹穗子旁边。
一次性纸杯下有个小小的塑料把手,不算烫。尹穗子只是礼貌地拿在手上。
三个人又说了许多话,大抵是冯母在说,尹穗子和冯绥听着。
直到冯母犯了困,尹穗子也顺势辞了别。
冯母拿着保温杯的手微微作别,眼神温暖而慈祥。
“有空再来啊,穗子。”
尹穗子自然答应。
冯绥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妈妈会对尹穗子这样热情,毕竟作为朴素而落后的农村妇女,冯母最讨厌的就是花枝招展的坏女孩。而尹穗子则完完全全就是这样的坏女孩,可以说是坏女孩中的坏女孩。
“我妈刚和你谈什么呢?”
尹穗子没有想到冯绥会问。
好奇与求知欲让他打破了清冷的心。
“没什么。阿姨就说了谢谢我啊,顺便问我会不会因为帮了她而生活不便。”
多正常而普通的话题。是每一个受恩之人对于施恩者,都会说的话。无外乎感谢与感恩。
冯绥没有开口,这的确是他妈性格会说出来的话,人之常情,农村妇人更会谢个不停。
尹穗子脚步一停。
二十三楼的走廊此时空空荡荡,全然没有底下几层寒冷的热闹。
她宝石蓝小高跟凉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清脆而悦耳,却忽然消散。
冯绥不解的看向她。
“不过,阿姨还说,你差一点就和我叫了一个名字呢。”
“行歌拾穗的穗。”
冯绥停下了脚步,尹穗子也没有动,只是看着他变化莫测的眼睛。
“我妈……和你说起他了?”
“谁?”
冯绥咬着唇,吞下难以形容的情绪,又是震惊,又是紧张的难为情,其中还有些许的无奈与怨恨。不情不愿的在尹穗子的目光下吐出几个字。
“我爸。”
千斤重。
尹穗子点了点头。
“说了啊,说你差点儿就叫冯穗了,你爸很喜欢你,不过去得早。”
“还说你爸很有文化,很聪明。学委,你是不是遗传你爸的,你也很聪明很有文化。”
冯绥沉默了一会儿,嗤的一声冷笑,文气清冷的脸上是不屑与厌恶。
“放屁。”
尹穗子眉一挑,没有将这个不该从冯绥嘴巴里吐出来的词放在心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冯绥提步就走,尹穗子却停在了原地。
没那么简单,总要回头的。
果不其然,冯绥在走了三四步后停下了脚,却没有扭头。
话语声音不大,在空旷的走廊尹穗子却听得清清楚楚。
“我不是骂你。”
第一次解释与服软。
他不该口出恶言的,特别是尹穗子没有做错什么,没有说错什么,她只是不知道,而不知者无错。
他不该骂人,尹穗子从没有对不起他,也没有强迫他,什么都是他心甘情愿的。那两个忽如其来字与冷待来的太忘恩负义,不要牵连没有过错的人,冯绥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对不起。”
尹穗子无所谓的说。
“没事。”
冯绥眼一闭再睁,像是在与什么做谈判,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
“他没死,我妈只是忘了。”
“要是真死了就好了,可惜在一次外出采访期间出轨了,然后跟着那个女人走了,抛弃了我们全家。我妈太伤心了,村里的人都说她疯了。明明是他的错,却要说我妈疯了,然后我们就搬了出来,来到了北市,用所有积蓄在北市定居,我妈才渐渐好起来,只是忘了那些事情。”
“在她的记忆里,那个男人就是死了。”
日子一天天变好,儿子成绩优异,上好的潜力股,女儿温柔可爱。可惜天不随人愿,自己有得了大病,为这个不幸的家庭,雪上添霜。
真是个小可怜。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尹穗子伸出手摸了摸冯绥的头。
“不要难过,我陪你。”
话语太温柔,情谊太真,而冯绥正软弱。
他伸出手猝尔将尹穗子拥在怀里,用力太重太快,恍惚都能听见入怀时带动的风声。
这么多年,柔弱的母亲与妹妹,全家所有的支撑都在他身上。
而他,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尹穗子伸出手,像是劝慰婴儿入睡,一下一下的轻抚冯绥的背。她隐隐感觉到自己肩膀上慢慢濡湿。滚烫而微咸的眼泪落在了纯白色的雪纺衫上,像是冯绥的骄傲与自尊。再坚强冷硬的人都有不可言说的温柔与疼痛,何况一个十七的少年。母亲与那件不被传听的往事,便是冯绥所有的禁忌。
“乖啊。”
眼泪却像是没有停住一泻而下的河水,冯绥也没有抬头。
与顾希旅不同,冯绥的眼泪是不会出现在尹穗子眼前的。
不知过了多久。二十三层也慢慢出现了人,用着无害而打趣的眼神看着路边相拥的少年少女,往来的人都不算小,看着这样纯真清纯的相拥,恍惚也忆起了自己的校服时光,眼光平和而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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