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绥的母亲在北市人民医院。
医院空调温度调的刚刚好,凉爽宜人,只是生老病死,人来人往,整个医院都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即便在电梯里也如跗骨之蛆不散。尹穗子皱起了眉,她一向不喜欢这样的气味。
冯绥的母亲是什么病尹穗子没有细问,也没有特意让专家级医生来会诊。反正是冯绥的亲人,钱到位了他自己知道要怎么做。但是也提过要不要转入VIP病房,北市人民医院VIP病房不算好进,有钱也不一定拿得到,情至浓时她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被冯绥拒绝了。
钱来得太容易,还转入了高级病房,他妈指不定要怎么想。
住院部二十三楼,电梯上升的还算快,但出入往来的人实在太多,电梯门开开合合。这趟电梯到目的地时一共用了将近三分钟,几乎将尹穗子所有的耐心磨却耗尽。
走到病房门口,冯绥忽然停下了步子。
他第一次带着女孩来见母亲,这个女孩还是尹穗子。
又有那样的事情悄然发生,他忽然就想转头离去,再告诉母亲那位同学,没有时间,爽约了。
这样想也这样做了。扭头之际看见了尹穗子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嘴角弧度俏皮,盈盈的眸子似是将他一颗心看的透彻,不留半点隐秘空间。
冯绥推开了门。
今天见不到,他妈也会一直念叨,总要见的,刀悬头顶而不落可比一刀两断来的折磨人多了。何况事实也相差无几,虽然不是好心借的,但也是尹穗子好心的给的机会,他正规劳动换来的救命钱。
“妈,我同学有空,听说你想见她,今天和我一起来了。”
冯绥的母亲正躺在浅蓝色病床上,穿着一件条纹蓝色住院服,靠窗的床没有拉上窗帘,下午的太阳将温暖的光打在了妇女蜡黄的脸上。
一张被病魔与贫困折磨多年的脸。
妇女淳朴的笑着,看着尹穗子的眼里满是感恩载德。
“同学……同学好。”
她有些手足无措,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救命恩人。
尹穗子也礼貌地笑着。
“阿姨好。”
“阿绥,赶紧去搬凳子,别让人家站着。”
见她还站着,冯母连忙指使冯绥。
冯绥认命的为尹穗子搬来了凳子,又拿起了床头的热水瓶,摇了摇发现空荡荡,再次认命的去走廊尽头打热水。
尹穗子就看着他自觉而乖巧的模样,唇角的笑轻轻浅浅。
“同学是姓尹吧?”半坐在病床上的冯母忽然开口。
尹穗子点了点。
“对,叫尹穗子。”
“岁岁平安的岁吗?”
“不是,禾惠穗。”
“哦哦,我知道……行歌拾穗的穗。”
尹穗子应了一声。
行歌拾穗,老而听其自然,自得其乐。冯母看上去不太有文化,却对这个词记得很熟。
“当初,阿绥的爸,也想给阿绥用这个字。后来觉得太女气了,就用了绥。阿绥他爸是个记者,读过很多书,很有文化,我没什么文化。只有这个词,一直被他念叨慢慢也就记住了。可惜他爸死得早,不然阿绥也不用这样累了。”
冯母干枯似老树皮的手紧紧握着浅蓝色的被,浑浊的眼里是一片水光。她伸出手擦了擦眼泪,勉强维持微笑。
“唉,和穗子说这些伤心事,是不是打扰心情了?怪我,不说了。”
尹穗子摇着头说没关系。
冯母却没有再说。
“要不是穗子,我还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命在这里说话。不知道我的事,有没有给穗子造成麻烦。穗子是大好人,大善人,我们全家都会记着的。以后有什么事帮忙,尽管找我们,我们一定没有二话。”
“不过想来穗子这么好的人,一定会平平安安的,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的话温柔慈爱而体贴,还不忘想着三十万这样在她眼里天文数字的钱,有没有给尹穗子的生活造成不便。
尹穗子温柔的笑着。
“学委在班上一直很照顾同学,听说阿姨病了同学们都很焦急。我也刚好有些闲钱,出出力而已。阿姨不要放在心上,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话。”
反正都已经把你儿子报答给我了。
冯母越看越觉得眼前少女讨人喜欢,又漂亮又和善,说起话来也温温柔柔的。总是别人家的小孩讨喜,自家的熊孩子便是狗憎人嫌。
“阿绥那个臭脾气,会照顾人就怪了。闷葫芦跟他爸一样,半天吐不出来一句好话,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尹穗子笑出了浅浅的梨涡。
虽然形容粗鄙,但的确是又臭又硬,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但是冯母一定不知道,冯绥那性感沙哑的喉咙里溢出的低沉喘息,比什么好话都要好听。
冯绥打完水回来,见到的就是自己母亲扯着尹穗子的手,像是拉着隔壁邻居王阿姨,笑脸盈盈又坦坦荡荡的说许许多多话,他妈和王阿姨就是典型的七大姑八大婆,凑在一起家里长短说个不停。
“妈。”
他站在病房门口提声唤。
冯母抬头看了一眼他,又低下去和尹穗子说了一句话,尹穗子被她逗的笑着颤动双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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