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那个人穿着中规中矩的职业装,鬓发散乱,脸色也不好,她的胃病又犯了,在企业打工的人很少有没有胃病的,再注意保养也不行,因为工作压力太大了。
清扬洗了洗手脸,正走出门去,隔一个门口就是男士洗手间,也有一个人走出来,她随便的扫了一眼,不由得一愣。
这人世间就是巧,你要是在等公交车,那么公交车呼呼的开过去,肯定都不是你要坐的那一辆;你要是想看一个电视剧,那么广告缤纷的演过去,肯定耗得你没有耐心;你要是遇见了一个人,那么在巨大的城市里茫然来去,似乎接连不断的就会遇到他。
江守宁也楞了一下,对她点一点头,一双眼睛炯炯的,先在她的脸上扫了一圈,又把她通身上下都打量了一下,末了问她,“身体不好?”
“啊,不是,不是,”果然是医生的职业病,清扬反应过来的第一个本能的念头就是擦嘴,生怕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想一想不好,又连忙摇头,又觉得自己摇头急促了些,连忙解释,“吃的东西不对劲,胃里不舒服。”
“奥。”他应了一声,清扬又匆匆忙忙的说,“我先走了啊,我那边还有客人。”说着连忙走了,走到走廊的拐角那里还一失脚,差一点摔倒。
也不知是为什么,她这一顿饭吃得神不守舍,严素衣看了出来,悄声的问她,“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清扬第一个反应就是摇头,“不是,不是。”又觉得自己摇头急促了些,连忙解释,“吃的东西不对劲。”
幸好最后的一道汤已经上了来,清香甘美的竹荪汤,不油腻,又醇厚,落到胃里分外的舒服,清扬喝了两碗,刚刚觉得好了些,谁知道一出门,那个原主任又贴了上来,“叶小姐刚刚都没有喝我敬的酒,都不赏脸。”
清扬连忙陪笑,“我不舒服。”
原主任“啊”了一声,说,“难怪难怪,我理解理解,那小姐赏个脸,我送你回去吧,好不好啊————”
最后的那个字尾音拖得长长的,一张油光光的大脸贴了上来,还喷着酒气,清扬也喝了一点酒,本能的反应就是想要扬起手来,煽他一巴掌,可是想了一想,终于还是没敢,只好紧走两步躲开,侧到一边去,谁知身后的旋转门一开,江守宁正好走出来,看见她便点点头,说,“你还没走呢,我送你吧。”
清扬这一喜,何止是感激涕零,他的脸上还是淡淡的,也没有什么特别,倒是素衣笑了一下,对清扬吐了吐舌头。
小轿车轻捷无声的,绝尘而去,清扬坐在车上,看见原主任那一张五味杂陈,热闹万分的脸,说不的就是大快人心,世界上的女人哪一个不虚荣,有开着宝马的翩翩佳公子伸出援手,虽然情形着实狼狈——当然她很想不通,就是为什么这几次次她遇见他都是在那样的狼狈时刻。
车开得并不快,这一座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路上的车很多,他们上了高架桥,俯瞰下去是一条车流的路径,像是连贯的璀璨的巨大珠宝,路边有缤纷的霓虹,红的,绿的,黄的,蓝的,紫的,五色交织,变换着从挡风玻璃上滑下来,她在心里淡淡的想,原来这一座城市这样的美,她在这里工作了好几年,居然都没有发现过。
在红绿灯的路口等车的时候,她看见他的手,十分的漂亮,修长的指头,骨节匀停,轻轻的敲击着车子的方向盘,一下,两下,有一种低缓的节奏,看得久了,似乎是有蛊惑人心的作用。
他似乎发现了她在看他,一下子就转过头来,她猝不及防,反倒唬了一跳,像是被烫了一下,匆匆忙忙的正襟危坐,目视前方,脸上却已经蒸蒸的烧了起来,幸好绿灯已经亮了,他继续开车,她才能平复一下自己的心绪。
他一直都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车子出了三环,速度就快了些,路边的绿化带像是憧憧的暗影,连绵起伏的向着后面倒伏过去,车子的窗户没有开,狭小的空间里有酒气,却只是淡薄,更多的是另一种疏朗的味道,像是风一样的,淡然却又宁静,这味道她并不陌生,因为不陌生,所以生发出一种奇异的安然来。
酒的后劲上了来,头颅渐渐的晕起,她在车座子上睡着了。
还是有梦,梦里大片大片的樱花树,像是一大片的雪,像海一样的雪,绵亘无涯似的,只有她一个人,她一个人在花下慢慢的走,林间有细碎的金色的阳光,轻柔的拂在她的身上,和风从发间吹过,她一个人慢慢的往前走,脚步是缓慢的,并且坚定,因为她知道,在路的尽头处,一定有一个人,有一个人在那里等她-----她一步一步走过去,可是她忽然慌张起来,因为她看不清他的脸,樱花像雪片一样飞扬起,盘旋来,又盘旋过去,她总是看不清他的脸。
她一惊就醒了。
醒来还在车子里,引擎没有熄,有低沉的轰鸣声,从车窗里可以看见周围一遭高大的楼宇,每一扇窗子里都透出温暖的光芒来,万家灯火。她睡眼惺忪的看了好一会,才认出来是在自己家的楼下,不由得惊得一跳,连忙提着自己的包包下了车。
他就站在车子的尾部,大衣给她盖,自己只穿了一件外套,初春的夜晚还有料峭的寒,他的脊背却是笔挺笔挺的,一只手轻轻的敲击着车厢的后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听见车门开启的声音,已经转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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