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会忘了,这座皇城不止是最华丽、最孤寂的去处,还是最残忍、最血腥的地方!难道,她的余生就要在这样地方度过么…
寂静的夜,血月当空,空气中弥漫着教人战栗的血腥。
初苒闷在客栈歇了好几日,既不提入宫的事,也不联系乐熠、雷兴,只是每日听穆风打探回来的消息。
廷尉署这次处决人犯共计千余人,诛九族、连坐、同罪者又计三千余人。刀斧手轮班行刑,钢刀都砍得卷刃,西市口血流成河,如他们入城那日听见的杀人场面还会整整持续月余。
至于舜阳王舜纯,则被元帝关在水牢里。这样的消息并不难打听,街头巷尾的人们都在随意谈论,长公主萧萝阳与他们两个孩子也都去向不明。
平心而论,初苒很想亲眼看到舜纯与萧萝阳伏法,已告慰萧若禅和紫嫣的在天之灵。在初苒看来,这两人从某种程度上说,都是因为自己而死。但是,当她再想到婉嫔和那个据说不到十岁的小世子舜昊阳也一定会被诛杀时,初苒不觉打了个寒战。
纠结、混乱…孰是孰非,谁对谁错,此时此刻没有人能说得清,初苒觉得自己失去了判断能力,她学了鸵鸟,一头扎进沙子里,闭目塞听。
这日夜里,歇在初苒隔间的穆风陡然惊醒。有人!
黑暗里,两下里刚一交手,便听到乐熠低沉的声音:「是我。」
初苒根本还不曾睡着,她重新点了灯,将乐熠让进屋内。三人一时静默无语,枯坐良久。初苒似乎忽然觉出三人心境的相似,倏地笑道:「师傅,怎么知道阿苒住在这里?」
乐熠心不在焉,沉沉道:「只要你还带着那脂膏,十里之内,本侯自然会知道。」
「哦。」初苒并不吃惊,她进城便窝在客栈里,乐熠能找来,想来也只有这个缘由了。
「那师傅来找阿苒,所为何事?」
乐熠却忽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那表情仿似就是偶然路过,进来随意坐坐的意思。可乐熠断不是个无事来闲坐的人,初苒耐心的等待着下文。
果然,乐熠皱眉许久才迟疑着问道:「阿苒住在这里,可是有什么打算。」
初苒淡然道:「等一个消息。」
「等消息?」不止乐熠困惑,穆风也抬眼看了过来。
「阿苒在等长公主到案!她与舜阳王就是指使杀手在老山杀了顺王殿下和尚陀的幕后真凶。还有紫嫣…所以,阿苒一定要亲眼看到凶手伏法。」初苒说得冷淡,眼圈却已发红。
「阿苒,你的意思是说——」乐熠竟忽然有些不合时宜的惊喜:「你不再回宫了么?」
自洮城到青峰镇,乐熠一路眼见的都是元帝与初苒鹣鲽情深、相知相惜。那是,他便知自己已再无指望。可乐熠曾数次听到过初苒袒露心声,更深知初苒是怎样一个自由无拘的人。她真的愿意为了元帝,舍弃自由,一生留在大晟宫里么?乐熠不知。
昨日,乐熠巡到城东时,无意中发觉初苒已回了晟京。但她却并不入宫,只是掩饰行藏住在客栈里。乐熠回去想了许久,终是决定来与初苒开诚布公的谈一次。
初苒这几日来一直都在装鸵鸟,现在不愿去面对的事被乐熠摆在了明面儿上。初苒一时无措,竟下意识问道:「师傅是觉得阿苒该回宫去么?」
「不,阿苒——别再入宫了!离开这里,不拘去了哪里,都比晟京要好。你仍可以回你的家乡闵州去,哪里如今很太平。」乐熠言语急切,终是一吐为快。
初苒和穆风都呆看了乐熠,面色各异。
乐熠似乎领会了什么,自嘲的哂笑,黯然道:「待齐姜事了,聂将军返回京城,本侯便会到御前去,自请戍守威远关。」
「这是为何!师傅何故要去那苦寒之地,出了何事?」这次轮到初苒吃惊。
乐熠不仅受元帝倚重,更于元帝有患难之交的情谊。如今乐熠地位之尊崇堪比藩王,就是元帝赐下一块封地,朝臣们只怕也不会觉得奇怪。难道是飞鸟尽良弓藏?莫说初苒不信元帝如此无情,单是这理儿用在乐熠身上也不讲不通。乐熠虽显赫,但他忠诚有余谋略不足,既无威胁可言,也无功高盖主之忧。且他孑然一身,又不爱结党,说到底不过一人之富贵而已。论军中威望聊可与王左干比肩,但远不及聂焱,这样一位忠臣拙将,元帝断没有弃之不用的道理。
乐熠见初苒面色沉重,却豪迈的一笑:「阿苒不要乱想,『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本侯记得这话是阿苒曾说过的,为师现在正是这样的心境。虽说边塞苦寒,却也自在畅快,与士兵们一道餐风宿雪,整武练兵,那才是我乐熠想过的日子,该过得日子。」
一席话听得穆风热血沸腾,初苒大眼闪亮,心中肃然。这才是乐侯真正该有的风采,初苒再不出言阻拦,欣喜的眸光是对乐熠无言的支持。
乐熠似乎也彻底放开了心怀,诚挚的道:「阿苒,自古后宫勾心斗角,独得圣宠不仅不是好事,还会成为众矢之的。本侯不想去了边关,还得日日为你提心吊胆。」
初苒凝看着眼前的乐熠,这般袒护之言,她是许久不曾听乐熠说过了。现在的乐熠不止是师傅,更像兄长,在设身处地的替她着想。
乐熠却无暇顾及初苒的感动,又忧虑道:「本侯前日还听说,宋丞相似乎快要去帝陵迎惠嫔回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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