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妈妈拥抱:“妈,我爱你。”
很多很多的爱。
在家的最后几天里,长卿非常的珍惜,那一种心情很微妙,有一点点像是待嫁的新娘,只不过是一日的时光,却翻越了人生中最最重要的一个门槛。
晚上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号码很陌生,接起来听,居然是冷于冰。
冷冷淡淡的声音,在那一头告诉她:“他现在北京,决定要做手术了,风险概率很大,百分之三十的成功机率,他本来想等手术完成了再告诉你,可是我觉得应该对你说。”
这么大的事,他的音调连一个起伏也没有。
她愣了一下,才礼貌的道谢:“多谢你。”
他礼貌的回答:“不客气。”
她的电脑在桌子上放着,音乐一直在响,她侧耳听了一会,才听出来,是很老很老的一首歌,梅艳芳的《似是故人来》。
“-------俗尘渺渺,天意茫茫,将你共我分开,断肠字点点,风雨声连连,似是故人来------”
正唱到第一个□的部分,伴奏中的和弦就像是潮水,澎湃着汹涌前来,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似乎还是在大学的时候,曾经非常非常喜欢这首歌,不为别的,只为那一句话——似是故人来。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没有陌生,没有疏离,没有隔阂,多么美好。
歌曲漫漫的流淌,已经到了尾声了。
“------留下你或留下我,在世间上终老,离别以前,未知相对当日那么好,执子之手,却又分手,爱得有还无,十年后双双,万年后对对,只恨看不到-----”
歌声很荒凉,因为唱歌的人很荒凉,而听歌的人,恰好又赶上了荒凉的心境。
也不过就是这样,世事如棋,人生难料,什么什么都是在时光的夹缝里偷一个巧,然后该爱的恨了,该生的死了,该花好月圆的,阴差阳错了。
每一次错过,如果是因为自己的懦弱而不敢面对,那么便不可原谅。
因为时间太紧张,飞机票没有买到,她坐了一夜的火车赶到北京,扑面就是秋风萧瑟,微雨落花,天际阴沉,有簌簌的雨声,扯天扯地的落下来,像是一直敲打在心里头一样。
她打了一辆出租车,径直的赶到医院去。
因为下雨的时候,天色比较暗淡,街边上的西饼屋里亮着灯火,橙黄的灯火,映照着里面的点心,看起来很温暖。
她想了一想,还是走进去,买了一杯热奶茶。
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手术室里,来的时候她计算过时间,千里关山,空间的距离在那里摆着,交通再发达,她终究是没能赶回来,在手术前看他一眼。
一楼的大厅里有很多人在排队,地上有泥泞的水渍,空气里除了来苏水之外,还有一种不知道什么什么的怪味道。
她走到电梯里,按下了按钮。
边上的那个红灯一直在变化,有人进来,又出去,只有她一直在里头,电梯的双门划开来,“叮”的一声。
手术室就在最顶层。
她的怀里抱着那一杯热奶茶,渐渐的温了,渐渐的冷了,她插上管子喝了一口,分明是香芋味的,却不知为何,总是觉得咸兹兹。
走廊很长,因为白色的缘故,显得很空旷,长长的延伸出去,似乎是没有尽头一样。
那样长长的走廊,长长的墙壁,洁白的墙壁,就连一个污点也没有,顶壁上的日光灯,那光芒也是白惨惨,她不知该做什么好,只是走下去,这样走下去。
一直一直有一个声音“卡塔卡塔”响,还有空旷的回声,寂寥的一唱一和,很清脆,像是女子的高跟鞋。
她过了好久,才想起来,原来是她自己,她自己在这空旷的走廊里走,走廊长得好像没有尽头。
她朦朦胧胧的想起来,似乎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曾经见过这样的时刻。
电话忽然响了,再见爱丽丝的和弦铃音,有些突兀的回响在安静的顶楼。
她接起来,是陈立文,在那里问她:“长卿,你还好不好。”
她对着自己微笑:“很好。”又强调一下:“非常好。”
陈立文说:“我知道你很辛苦,如果想哭,就哭吧。”
长卿说:“我真的不想哭,真的,我觉得所有我自己能够做到的努力都做到了,那么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坦然。”
陈立文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顿了一顿:“邹远叫我向你问好,他要结婚了。”
长卿微笑:“替我恭喜他吧,他是个好男人,难得的好男人,会很负责任。”
陈立文叹息:“你也是个好女人。”
长卿点头:“谢谢立文哥,可是这个世上的人,不是因为好就能够搭在一起的,就好像是东北大酱不能抹在切片面包上一样,虽然能吃,可是毕竟味道很怪。”
他笑起来:“丫头,好运气。”
她也笑:“借哥哥的吉言,十有八九都会准的。”
“嗒”的一声,电话关了,她有一点茫然的,去听手机里的忙音。
雨一直在下,簌簌的,绵密的,潇潇的冷雨,扯天扯地一样,她忽然觉得冷,慢慢的裹紧了身子,蹲到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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