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威胁你的家人,你可以忍?”他手臂上的力量依旧未松。
“我不能忍,但是比起几句口头之快,我更不希望你被这件事无辜连累。”她眸色之上染了几分无辜的红色:“放下他吧,别和他计较,咱们走了。”
他顺手将那人扔下,无言警告,钟离微燕拉着他的衣袖,缓缓的往宫外行去。
通往宫门外的那条石板路很长,四四方方的通道,唯有一缕天空可以窥探,终究还是他先停下的脚步。
“你……为什么要在意那些和你无关的事情?”他笑问,只是觉得迷茫,他自己都不在乎的那些事情,这个丫头帮他担心着,他不愿再捡起的那些东西,这个丫头将丢弃的那些一一摆放在他面前:“我自己都不要的那些东西,你那么拼命地捡起来给我做什么?”
“你是说紫玉?”
“还有很多。”他不懂:“你为什么要在意我的前程,本侯后日便要离开,就算出了什么事情陛下也不会和我计较。其实你不必担心。”
她看着他许久,两侧清风缓缓抚来,许久,她笑道:“你见过的死人比活人还多吗?”
“我六岁便跟着父亲上战场,万人堆积而成的死人山,血流成河那血河上飘着兵器,残肢,还有许多人的眼睛。昨日还亲切领着我的叔叔,第二日便在战死沙场。我的叔叔,父亲,娘亲,还有爷爷,乐正家世世代代近乎九成的人都死在战场上。比起活人,我从小见识的便是这些惨绝人寰的场面。”
“我从未见过死人。”她说:“就连我娘亲死了,我阿爹都不愿让我看一眼,说是女儿家不要见这些。”
“你爹很爱你。”
“我知道。”她单手托腮:“若是今日我不拦着,你会杀了他吗?我是说汝阳王。”
“不会。”他靠在墙壁上:“我不喜欢杀人。”
“那你还威胁他?”
“我不喜欢杀人,并不代表我不会杀人。”他伸出自己的手:“本侯六七岁的时候手上便已经有了数千条人命,手起刀落,杀人很简单。可是杀了人之后的痛苦感,并不简单,你阿爹如此爱你,本侯也不愿你卷入人命之争。”
她在他身边靠着:“不说要留十日吗?怎么后日就要走了?”
“本就是江湖自由人,想走便走,哪里要守什么离别之期?”
“那我呢?”她委屈的指着自己:“我怎么办?”
“郡主……”
“若是你走了之后,他们欺负我怎么办?我瞧着那汝阳王是个极其小心眼的人。今日你在他不能将我怎么样,等之后你走了,他若是找我的麻烦怎么办。”
“那郡主应该找一个好一点的靠山,听说凌月阁的长阁……”
钟离微燕拉着他的衣袖道:“你这样聪明的人,不会听不懂我在说些什么。”
“世上有些事情还是糊涂一些好。”
她小心翼翼的看过去:“是我不够好吗?还是我太吵了?你觉得哪里不好,我改还不行吗?”
“没有,你很好。”他认真的看过去:“只是……你莫要和乐正家扯上关系为好。”
“我不在意那些。短命吗?生命应是自己所铸,不应该去计较长短。”
“忠义,是一种诅咒。”
他苍白的笑开,仰头望着细窄的天空:“这是我爹告诉我的。乐正一族生来就被诅咒,困入忠义,永生永世被一缕魂魄纠缠,永无尽头。”眉眼之间疏离:“本侯自小便了然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官场上每个人的嘴脸我都看的一清二楚。你知道我爹娘死后,众人和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
她看去。
他说:“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冷笑在嘴角漾开:“死得其所?这世上当真有死得其所这种事情吗?我爹娘用生命用一切换来的安稳与和平,在他们眼中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忠臣佞臣都好,他们所想的不过是边疆战事已平,从此高枕无忧。从未想过那些死在边疆的人是怎样的心情,失去亲人的人又是怎么样的心情。”
“你当年离开,是为了不让陛下为难吗?”她问出声。
乐正苍鸾蹲下身子,女子习惯性的爬上他的背,稳稳的往宫外行去。
“算是,也不算是。”
“嗯?”
“侯爷的位置,有也好,没有也好。我从未在意过,毕竟常阳侯此位确实太过尊贵,先帝说出那封号的时候别说满朝文武,就连我自己都被吓到。”他叹然:“我当年也就十二三岁的孩子,站在人群之中望着满朝官员面上的变化,那当真是精彩。其实大家都是不支持的。就算口上有顺着陛下的,心中也不愿我一个小小的孩子爬到他们的头上。乐正一族素来荣宠,只是可惜人才凋零,如今现世的乐正人也不过我一个。”
“然后呢。”她像是听故事一般,听着他记忆之中的一切。
“然后?”他略作思量道:“站在朝堂上的那一瞬间,我觉得不值得。很不值得。很想拿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问问他们,你们为了一个高位吵得这样不可开交,为何当时边疆起战事时你们没有这样的热情?你们就这样浪费旁人用生命,用一切换来的和平吗?”叹息是千回百转的无奈,是疲倦至死的唏嘘,他说:“可我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就看着他们不断争抢,吵闹,最后欲要打起来。就像街边耍猴戏一样。你若是在场必然不能明白他们为何要做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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