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师父的背影,但这一次,这道背影变得佝偻了许多,仿佛一下苍老了几千岁。
为什么说是几千岁,因为修士的确是不太会老的。
谢长寒活了一把年纪,至今还是个二十多岁小伙子的模样,修士但凡气息畅通,修炼没有遇到瓶颈,通常都不会显露出一丝半点的老态。
至于面前的师父,谢长寒怀疑他是在和林忘川的战斗中受了重伤没能痊愈,以至于现在看上去行将就木。
他面前的香案上摆放着香炉和蜡烛,供奉墙上挂着的画像。谢长寒朝那上头瞥了一眼,惊觉挂在上面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画师画功不太好,和他本人不怎么相似,不过落款姓名倒是写得很大。
不知是不是人之将死,师父身上的修士做派弱了许多,倒是变得更亲和了,他点完香烛,拜完画像,腿挪了挪,跪姿变成坐姿,就靠着香案坐了下来。
“长寒呐……师父对不起你啊……”
他声音苍老,从未这么苍老过,声线中又带着一丝悲怆,听得谢长寒无端心酸起来。
于是他没再往前,靠着墙壁,也坐了下来。
老人就着香案上一点火烛的光,对着那张不会动的画像,絮絮叨叨地说起话来。
“为师查了一百年,总算是……都弄清楚了,那林忘川本是忘川秽物中生出的一点意识,不知被哪个过路大能点了灵智,从此便算是有了生命。要做人,一点意识不够,须得凑齐三魂七魄,她的魂魄都是从忘川里捡来的……唉,作恶多端的那个是她的地魂……也许,真如她所说,对那些罪业,她丝毫不知情……
“这地魂与天魂照理说都是一个人,我们不算杀错人,但是我这心里头……怎么就这么堵得慌呢?”
画像中的谢长寒,自然不可能回答师父的自言自语,室内一片寂静,线香的气味渐渐弥漫开,冲淡了一屋子的药味。
谢长寒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回不过神:“……地魂?”
脑海中那个声音笑道:“怎么,听不懂么?”
他怎么可能没听懂,他就是听懂了才回不过神的。
林忘川生于忘川,三魂七魄是从忘川里捡的,想必彼此之间不太和谐。
最先被点了灵智的主意识自然是天魂,地魂在外头作恶多端,而天魂被他们围堵后自爆,死了。
那个笑声特别张狂的“林忘川”,应该就是这个“地魂”,所谓的“欺骗”,大概说的是这天魂地魂一张脸的事,常人分辨不清天魂和地魂的区别,只当是同一个人,便把地魂做的事全算在了天魂头上。
实际上,若是换做其他什么人,这样算并没有什么问题,天、地、人,三魂一体,一个人若是做了错事,那便没有哪道魂魄是无辜的。
不过林忘川的魂魄既然是捡来的……这样的算法对她而言或许有点冤枉。
最关键的是,谢长寒突然意识到,自己会觉得刚开始看见的那个林忘川更像林淼是怎么回事了。
林淼曾经说过,她怀疑那个“林忘川”是她的魂魄。
也就是说……
有可能……
他杀的人,就是前世的……林淼?
想到这种可能,他心里忽然一绞。
与她相识几个月,他自然知道林淼的性子,她性子淡,守传统,身上有种旧派玄门中人才有的悲天悯人。
虽然不怎么关心自己的安危,不过倒是很关心江盈的黎民百姓。
她喜欢江盈,他看得出来。
这么、这么善良的一个小姑娘……会是地魂那种屠戮四千八百七十三条人命还能设计栽赃给天魂的肮脏灵魂么?
“我用……我的剑,”他怔怔地说,“杀了……林淼?”
“谁知道呢。”那个声音说。
苍老的师父坐在香案前长吁短叹了一会儿,忽地说道:“长寒呐,为师自知时日无多,这便要随你而去了。前几日,我找判官打点了下关系,求他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咱们杀的那天魂到底无辜,她要是能投个好胎,我想照顾一二。只是这样一来,下辈子师父就无法照顾你了……你不会责怪师父吧?”
“唉……我是个不成器的徒弟,师父的本事没能学到半分,想要替天行道还闹出此等……笑话!清净派的传承也断在这里了,实在无颜面见列祖列宗……但至少,自己做的错事,还能想办法弥补……”
“为师这便走了,往后,这山门就封了吧。”
老人看着线香燃尽,重新点上三根,旋即颤颤巍巍地扶着香案站起来,一步一步朝外走。
他的人从室内昏暗处走出来,路过谢长寒的意识所在的墙角,一张脸终于露出真容。
谢长寒瞪大眼睛,心中的震惊与懊悔前所未有。
“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全部的前尘真相吗?
显然不是~
白天继续=w=
第75章
直到这一刻,谢长寒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声音会问他,“真的要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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