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在看到师父的真容前,他对这段幻境只信了三分,那么在看见这张脸后,他突然就信了五分。
即使满脸皱纹、老态尽显,谢长寒还是依稀辨认出,这张脸他是见过的,就在忘川底下。
——他没能问明白的、师叔带着的那具“尸体”,也就是林淼的父亲,的脸。
一切都被串上了。
师父打点了判官,想要赎罪。
怎么赎罪?
投胎成了林淼的父亲。从林淼之前的描述中,能够听出她父亲对她很好。
那么师叔为什么会带着林淼父亲的尸体?
因为那是他师兄。
一段逻辑自洽的故事,即便是谎言,也显得十分可信。
他现在已经很难笃定地说这些都是假的了。
谢长寒晃神的工夫,那佝偻的老者已经慢吞吞地走了出去,只留下一串将死之人的咳嗽声。浓雾再次弥漫到眼前。
谢长寒愣了一会儿,怔怔地问:“那……我师叔呢?”
这段所谓的“回忆”里,为什么没有师叔?
那个声音沉默片刻,随后道:“我不知道。”
谢长寒:“……?”
“我知道的,已经全部给你看了。”他说,“你说的师叔是什么,我不知道,千年前门派里只有我和师父两个人,没有什么师叔。”
“……”五分的可信度感觉又要打折扣了,谢长寒挑着眉,一字一顿地说,“你,一定,是在,逗我,吧?”
“我说的都是真的,给你看的也都是真的。”那个声音平静地说,“我就是你,又为什么要骗你呢?”
谢长寒没有说话。
眼前的迷雾倏地散开,他看见了一片沉浸在夜色中的森林,鬼气森森,乍一看十分不祥。
不过这一回,他终于可以摸到自己的身体了,右臂上的灼伤痛感清晰,感觉像是回到了现实之中。
“这里便是当初那个乱葬岗,我是你的记忆,你回来了,我才能醒来。”那个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我马上就要消失了,在我消失后,你就会自行想起过去的事……剑也……在这里……你一定要……找到……过去……”
声音很快就听不见了,好像那个存在真的消失了一般。
谢长寒有一瞬间的茫然,从刚才开始,发生的一切信息量实在太大,他需要时间消化。
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从前的记忆,解决这柄令他的右臂持续被灼伤的残剑的事,可是现在,剑的事没解决,新的问题冒了出来。
若一切都是事实……他该怎么面对林淼?
林淼……
对了,林淼。
谢长寒微微蹙眉,心道:“方才的风来得诡异,林淼究竟被吹到哪里去了?”
她会不会有事?
想到这里,心里的纠结忽然一下子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谢长寒强打精神,仔细观察起四周的环境来。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头顶有星有月,但那些星分布及其杂乱无章,没有哪颗星可以为他指点方向。
会落到这种地方,这地方肯定有些门道,对天空的情况,谢长寒并不感到很意外,不过,他试着分辨周围的树时,才发现那些树每棵也都长得一模一样。
一个简单的重复嵌套幻境,只需要一点点分辨能力就能找到出去的路……
如果林淼在这里,她大概会这么说。
阵法是她强项。
现在满脑子都是林淼,这个兆头有点不对,谢长寒叹了口气,摸了摸身上,好歹找到了自己那个小小的乾坤袋,从里头摸出了那块之前用过的罗盘。
他对阵法造诣不深,不过好歹知道怎么通过辨认阴气分布来找出路。
只要这个阵法没有太复杂的话,对他而言就是多花点时间的事。
仔细想想,这么个阵法在山中,几十年来就出了这么一桩特大失踪案,想来就是个不扰人的天然迷阵而已,应该不会太难解。
他拿着罗盘边走边找。
星光越来越盛。
正找着路,谢长寒忽然感觉到右臂一跳一跳地疼。
呼吸似的,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
剑?
在这附近?
他停下脚步,踩到一片干枯的树叶,“咔吱”脆响。
这个地方……好像怎么看怎么普通。
就在这时,谢长寒眼角余光一瞥,忽然看见自己没拴好的乾坤袋里传出一点光亮,他凝神细看,发现是被他随手扔在袋中的七星盏在亮。
这个七星盏和林淼有关,几乎是第一时间,他的两处眉心就卷在了一起。
几乎不需要思考,他的双腿顺从心意,奔跑了起来。
有七星盏在手,想要在这个迷宫般的幻境中找到被吹走的林淼就变得容易很多,而且,既然它会亮,就说明林淼应该是遭遇了什么状况。
无论好坏。
无论好坏他都没法接受,毕竟谢长寒知道林淼现在完全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更何况他前不久才看见自己一剑捅进她前世心口的画面,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剑不剑的都没法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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