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完了,勾起嘴角轻笑了笑道,“这游戏,倒是有点意思。”
他本就有的那种说不上来的、夺人心魄的气质,在他开口说话之后,愈加地散发出来。
我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有点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就在我懊恼于自己竟然面对一个纨绔公子就如此不中用时,他忽然问:“我能与姑娘玩一局么?”
我当然不能说不。
侍女们看上去都有些反应迟缓而不知所措,视线来回交替地看着我和他。为了更公平些,我把竹筒拿给小莲摇晃。
以往那些出入府中的王孙贵族,看上去雍容华贵,实际都没多少真才实学,我心中既了解又很不屑。我虽只是个深闺之中的女子,不能建一番功业为父王分忧,可也有自己所擅长之事。别的先不说,就譬如眼前这个小游戏,便是我自认十分精通的,我觉得要赢这纨绔应当是十拿九稳、毫无悬念的。
却不想第一局我就毫无悬念地输了。
正当我不愿相信地直直看着那几个骰子,反复地思索他的解法与我的解法,还有他如何能那么迅雷不及掩耳地得出算法……却听他忽地出声询问:“不知,输者该当如何?”
于此道颇有经验的小莲这时候倒答得快:“赢的人可以在输者头上插朵花。”我简直要怀疑她是故意的。
贵公子于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当我抬头看向他时,他手里不知何时已取了朵新鲜绽放的粉色杏花在指间——大概因为他高,随意一伸手便能摘得——俯首插入了我发髻里。眼中专注的神色,如同对待着一件精巧的作品。
我当时怔怔看了他许久。
作者有话要说: 架空历史背景,别太在意里面的游戏设定哈~
☆、相怜
皇宫之中,处处景致各有不同,每一处却又是个中美景的极盛。时而我跟随夫君,顺道将这花园曲廊瞧一瞧逛一逛,而在他上朝或商议那些我听不懂的政事之时,我便经常跑去后宫游玩,赏一赏那美好不似人间的春色,同时也打发时间。
我在后宫之中四处玩赏的这些时日,好几次瞧见那位已做了娘娘的云珠在花树下起舞。
但是夫君一次也没有去过她那里。
尽管十有八九,云珠已经失了圣心,并且宫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她曾经刹那的荣宠与腹中所怀的孩子,却是既成的事实,在后宫这片表面光鲜实则荆棘丛生的阴暗土地里,那是最易招致嫉妒之心疯长的根源。何况自始至终,云珠并不懂得收敛。风光无两之时自是娇纵气盛些,如今落寞了也并不愿退让,在这小小角落依然执着地展现自己。或许她只是努力地想要挽回陛下的心,然而有些人却已经按捺不住了。
那一日,我正隔着几片树丛经过她的院子,当时也未及细想,云珠那么好的舞技,平地上缓缓转两个圈怎么竟会摔倒了,只眼见着她转过身来一个趔趄,然后眼中就只看得到她跌坐在地上的两腿间殷红流淌的鲜血,那样刺目,我整个人有片刻几乎无法动弹。
我虽是怀过孕生过孩子,但到底我自己怀着身孕时一路平平稳稳,侍女又照顾得妥帖,除了生产时的阵痛几乎没受过什么罪。说实在的,我从小到大确实也没见过什么血光。亲眼见着一个即将为人母的姑娘极有可能如此痛失体内还未诞生的幼小生命,或许亦身为母亲的我感同身受,竟觉得心上一痛。
我回过神来之时,只见云珠紧紧捂着腹部,身下流的血极多,染红了地面。她额头上满是冷汗,微微张口像是想要呼救,却疼得说不出话来。
我四下看看,院子里竟然找不到一个宫女。
飘到院墙外面,经过好一段路,才瞧见一个提着篮子的小宫女。我立即进了她的身,快步跑去找了一个守门的太监,告诉他云珠娘娘跌倒受了伤,请他快去找太医过来看看。
待那太医匆匆忙忙好不容易赶到,并身后一应仆从宫女太监涌入院内,那倒在地上的云珠脸色已白得跟纸片一样,气息奄奄,神智似乎也不清晰了。
云珠很快被抬了进去,留下院子里老大一片血红。没多久又有两个老太医过来,宫女事小皇嗣事大,太医还未诊治就一头汗水,也不知是路上跑得急了还是焦虑惶惑的,提着药箱先后推门进去。
其时天色已晚,里外燃了烛点了灯笼,不少宫女太监在外面听候差遣等待消息,还有几个附近宫苑里的嫔妃也赶了过来,夜色下微红的灯光照在廊下,倒正像是显出了各人焦急不安的心。
几个太医在里面抢救了半个多时辰也未曾出来,只有打下手的宫女端着血染的面盆时而走出,复又进去。听一个被嫔妃拉住的宫女说,云珠这一摔摔得不巧,具体怎么回事也讲不太明白,只是流产这事可大可小,而她这一摔不但孩子极难保住,还引发了母体大出血,要止不住,便是一尸两命的结果。
此情此景,让我无端地感到不寒而栗。
这么久了,当年那阴寒孤寂的牢狱,坚硬冰冷的四面墙壁,还有绝望中因病死去的一幕,居然还能想得起来。
云珠是无辜的。她的命运与我又是何其的相似。怪只怪那人心冷情薄,却又偏偏招惹了一个又一个。
她是人,我是魂,然而都曾求而不得,在他喜欢时交出一切,不喜欢了便惨遭抛弃,孤零零一个抱着那不存在的期望等待着,却只能等到如此凄苦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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