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站在“一中食堂”的外面了。
就是一般的中学食堂该有的样子,蓝椅白桌,长长地并成一条一条,蓝是泛光的蓝,白是油腻的白,新来的学生用纸不厌其烦地擦拭,来了两年的用余光看笑话似的瞟着他们——讲究的人在这里,讲究着讲究着,都要变得邋遢起来。
“老一辈学长学姐说得没错,学校食堂的饭菜就是又坑人又难吃。”襄思拈着黑筷子嫌弃地在铁盘子里翻来翻去,“说好的荤呢,我的肉在哪儿?”
“一盘的蒜薹——”颜妍望菜兴叹。
“没准儿他们是把伴在里面的虫子当肉了。”禹霖笑道。他的饭菜里并没有挑出什么虫子,但他的话无意间提醒了正在进食的周遭同学,话音未毕就听到“噼噼啪啪”的绊筷子的声音,大家更加谨慎地盯住自己的盘子,唯恐自己刚刚咽进一口就被旁人指出来吃掉一根虫子……
郑燮不动声色地吃饭,不理会禹霖的故意恶心,对于饭菜好不好这回事她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反正填饱肚子坚持到晚自习下课就好,吃什么她嚼不出来,也没心思体味。
“嘿,”禹霖坐在她旁边碰碰她手肘,“你看。”
她知道是什么,脖子精确地扭到那个方向,那个人安安静静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吃饭。
她一进门就看到了。
“去啊。”禹霖低声催她。
郑燮刚刚看见的还不只他一个人坐着的画面呢,她抿抿嘴唇,眼睛定在那个位置,等到那个熟悉的明艳姑娘笑嘻嘻地端盘子走过去,她若无其事地转回来,继续嚼她的菜。
“呃——早知道不要你看了。”禹霖也尴尬地回过身。
“有什么关系,”郑燮想想刚才进门的时候,她有的那种无比熟悉的感觉。有时候对一个人用心久了,心都已经认识他,直觉都能告诉你他在周围,就在不远处。那种无端涌起的召唤响在耳际,“去啊”“去啊”,何止禹霖说过。她出一会儿神又补充一句:“看的还少了吗?”
有时候越是喧嚷的环境,身边陪伴的人越是多,人的孤独感就越是挥之不去。人类不满足拥有的,总觉得自己想要的不是这些。有的人用大声讲话来掩饰这种寂寥之感,有的人则任由心飞天外。喧嚣声里,总能感觉到灵魂升到头顶上,荡悠悠的,没有栖处。
其实许多人都不知道,目光的力量最是强大,对一个人的情绪可以隐在心底,却往往从眼睛里溜出来。彷徨孤寂的时候,其实偶一回顾,明明就能透过虚伪的表象,看见投过来的那抹脉脉如水的期待的眼神。
心系之人,怎么会只有一方感受到直觉的牵引呢?怕、犹豫、矜持……造物者创造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心绪,也许就是为了给命运之神铺好坦途。
鞭影
课排得很满,从早上七点上到晚上十点,中午留了两个小时,学生家都住得远,一般都不回去,勉勉强强吃一顿午饭,趴在课桌上闷一会儿觉也就够了。老师有时候念念叨叨说着食堂的饭菜如何如何好,可是不见她们去尝试一回,要是亲身试上一次保管觉得已经出口的话回转到嘴里堵得慌。
住读的学生毕竟是少数,云城是这样狭窄的小城,依山临水街巷冗杂,可是到菜市场遇上的熟人,弯弯拐拐地一个时辰内怕又躲不过要见面,也许一碰见勾起的心事,跟身边人抱怨一会儿,还能叫再碰面的听个八九不离十——家长以为住读是没有必要的。这是苦了像郑燮这样家住的远的学生,当然以她父亲的脾气,觉得孩子拎在眼前盯着总是没错,再听话的孩子,一离了跟前,知道她在干什么?!
一开始连中午饭也要她坐车回家去吃,可是吃了再来总使她迟到,她跟家里抗争过几回,闹气闹得也够了,最后勉强答应她午饭免了,就这样还被嘀咕“家里做好给你吃你还推三阻四的不识好歹……”,这又叫她怎么说呢?家庭生活的繁冗芜杂磨折得她早早生了厌倦之心,几乎要对学业一并嫌恶,可是读书是现今知道的唯一可以改变现状的途径,她不能愚蠢地跟自己赌气较劲,她还想着离开呢,不念书她怎么离开?她想不出来别的什么法子。课桌很硬,还摇摇晃晃,午觉总是在昏蒸的风扇叶下被机械的光影的反复给搅尽,迷迷糊糊醒了,摸着胀胀的额头鬓角,看一黑板还未来得及擦去的已经看不太明白的模糊例题,总有一种还不如不睡的惆怅。
上了两星期课,巨大的心理落差使得郑燮的一根弦越上越紧,到后来只能感到时不时的抽搐,发出一种金属的刮刮声。其余人情况更不好,不少人呈现出破罐子破摔的状态来。
终于一节数学课熬过去,郑燮觉得一早上积蓄的能量全被耗尽了。脑子热热的,就像被烧短路了一样,耳朵也热热的发烫,可能是教室里面空气不好。
“刚刚盯着一只飞进教室的虫,看了一节课……”颜妍把头无力地搭在桌子上,她是高一分险进的五班,可是她的实力怕是比自己的分数还要不靠谱,跟不上可是比较着身旁的好成绩却又不甘心露怯,那种疲惫的笑容看得人直想哭。
“啊~黑板满了?”
不知道是教室哪个方向传过来的一句惊呼,田恬听见没控制住,一下子笑出来。教室里倒了一片的人头,但还是三三两两有人从鼻子里哼哼唧唧出笑音,像是漏炸的鞭炮一样,东一下西一下的。她转过半边脸用手撑着右耳朵支在桌上,一双眼朝后边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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