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说说房租的事吧,天很晚了。”
她慢慢抬起头来,皱纹舒展,那一张方脸上的疲惫又好像没有存在过,看得我一阵恍惚。她站起身,慢慢地走到窗边,看着下面的施工现场漫不经心地说:“中介的人没有告诉你价钱吗?”
“说了,可你自己来接,总是对中介的接洽不太满意的,对吧?”
“你以为我想加价?”
“难道不是?”我笑着盯住她。
“不会,我没有那个意思。再说了,我要现在把房子租出去,加了价,你还要?”她的脸上显出狡黠的神情,“嗐!我不过是顺便来接接你——既然你看得上这房子,咱们完全可以绕过中介这一层嘛!”她脸上带着商量的神情——这对于我而言没有什么损害,况且我还不知道会在这里待上多长时间:“那房租还是按一个月一千三来算吧,我先给三个月的,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我话先说在前头,”她定定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要是住不满三个月,我不退钱的。”
我想着她刚才的失态,又看着眼前她的斤斤计较,什么都没有钱要紧,我感到好笑,但是我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于是很爽利地就租下来,这是两室一厅的房子,于我而言其实大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看见这条街,看见这一扇高高在上的窗子,尤其看见那张被孤零零丢在桌上的相片的时候,我觉得这里适合我,这里跟我一样,有一种暗涌的激情,一种沉默的私语,这里有没有说得出口的秘密。
围城中人
铅灰的云点缀灰蓝的天,碎金光屑漏下来,人们怯怯地一躲,侧转身去,金色就染到发上、耳廓、手指尖。
现在大概早上七点多,正是城市的万千个小格子里蜷着的男男女女半梦半醒之际,这里却已经拥了不少的人,一开始还是三三两两地站着,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个像是广场一样的平地上渐渐热闹起来,更像是太阳赋予了这些人以活力一般。曦光幽幽地摸过来,等感觉到唇珠上的一星暖意,人们忙拿手掌本能地去面上一挡,早晨的太阳跑得最快,顷刻间就放肆起来,泄出于指缝的流光,给皮肤镀上一层金,看上去反而更加鲜活了。
教学楼是两栋回字形建筑中间连上一栋平常的豆腐块儿建筑,三栋楼相联属,可是相连的楼板间的缝隙填着厚厚一层深黑的胶,隐隐透着下面的细碎的深渊,哪怕这胶是厚厚的,也给人一种怕人的不牢实,是叫人不敢在里面乱蹦乱跳。学校修成这样的不仔细,而又后来加上这样笨拙的仔细,实在是叫人笑话,还额外地赠送给参观者一种无处不在的大厦将倾的危机感,一所学校竟给人以如此奇妙的感受,实在是可警的。
右侧回字形建筑的正面,也就是朝着广场和校门的这一面,刻着木褐色的石板浮雕,糊糊的看不清楚内容,但确实很大一盏浮雕,向上延伸到四楼,在下面广场上看时颇有些雄伟的印象。进到里面看就觉平常得多了。
长边五个教室,短边四间外加楼梯,一色的灰地白墙,近人腰处以下贴的米色瓷砖,擦得亮铮铮的。通川一中竭力给人一个干净严整的初印象,可是被楼梯扶手的褪锈给出卖了,那种集干燥和湿润为一身的赭色的粉末,能染得不知世事的孩子一手的斑驳。
一路走着看过去,有的教室正上着课,人很多很齐,一片黑乎乎的脑袋;有的教室里面零零星星几个人,不像是学生。后门、前门、后门……不断地穿梭就像观看乏味的默片,廊上另一边露出葱绿的竹竿——回字形中间空出来的一块做成小花园的样子,一蓬一蓬种着竹子,这时候长得挺高的了,每一层的楼沿都是画框,截住一段风景。
从楼沿往上面看去,可以看见不规整的梯形的天,磁青色的天块上有一中的竹梢,沉静的碧色因为天光的铺染被衬成了黯败的深黑,鸟声啾稠,学校里的鸟比别处的更幸运,叫得也该格外好听,可是看着井外的瓷天,伸长不休的成竹,再听那不知何处的鸟鸣,徒然觉得一种凄清的滋味。
注意到教室门旁墙壁上的灰蓝色班牌,我站住了看,这一排一溜五个班,很明显这个五班是最黯淡的区域,阳光眷顾不到这个阴暗的角落,不能说是阳光的过错。可是,门上铁栓的知更鸟蛋色的漆因为磨损而褪落得不成样子,给人一种麻麻硌硌的逼迫感,打开的栓辊上不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系上了一条泛旧的粉红色的塑料绳,给黯败平添一股傻气。
这也就是通川最好的学校了。
6、
“新来的?”
我在这个刚腾出来的位置边上走来走去地看,一地的纸,一桌的灰,不过,椅子好歹是新的,外面还包着一层塑料薄膜。
听见问,我回头看,是另一个位置上的老师,刚走进来,还没坐下。她胖胖的,脸白白的,笑起来腻得掉渣,像一块儿成了精的麻薯。
“啊,是啊,您是——”
“噢,我姓阮。”这个姓好,形象——我胸腔里憋不住哼唧了一声,“我现在带高二的英语,你是教什么的,带哪个班啊?”
“哦,我姓杨,杨蕴,上面没跟我说带哪个班,可能……就是给其他语文老师打个下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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