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虽不富贵天下,但也是洛阳商界的头面人物,手中的铺子都在人气最旺的繁荣街口,不然就是生意兴隆的百年老店,他这样开口,得多少银两呀!
窗外的蝉虫一如既往地喧嚣,厅内却寂静异常,众人都三缄其口,没人想卖掉自已的产业,另一方面也摸不着马公子的底细,不敢当面拒绝。
马晔毫不意外,云淡风轻地说:“诸位掌柜觉着马某陌生,其实我们大家都已打jiāo道多年。各位都是从江南天外天购得的古玩珠宝、棉麻绸缎、山货奇禽,马某恰巧也是天外天的当家。诸位掌柜,今日马某也不为难大家,置下这些铺子,还请诸位打理,只是换了当家的。如果不然,诸位就等着关门大吉吧!”
他这话决对不假,天外天如果一断了洛阳的货源,再大的铺子能撑几日,一时半会到哪里寻下一个供货商。众人脸如死灰,惊恐地看着这位面相善意的马公子。他若是跺一脚,这大晋朝怕也要抖三抖。人生在世,谁离得开柴米油盐酸茶丝,他有天外天,再垄断洛阳,等于掐住全天下的咽喉了。
忽听一人色厉内荏地质问道:“洛阳乃天子脚下,哪有你这样不合常理的为商之道?咱们要找郭大人讨个公道。”
“好啊,那咱们就等郭大人来给个公道吧!”马晔冷冷地一笑。
就在这时,石磊匆匆走了进来,俯耳几句。
马晔神色不变,“钱卫,再给郭大人开一桌。”
话音刚落,只见平时趾高气扬的郭俊一脸紧张地大步上楼而来,众商贾忙抢着招呼见礼。郭俊无暇理会,目光游走,落到马晔身上,心中一惊,这人的气势令人畏惧,不等钱卫介绍,忙抱拳笑道:“马公子,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倜傥风流,一代名士风范。”
马晔没有起身,淡淡道:“不敢,郭大人请座。”
郭俊撩起袍袖,谦恭地在马晔身边坐了下首。
众人一见郭俊的举止,心灰皆冷,这下还有什么戏可唱。
“郭大人,”马晔抬手,“马某看中了京中几间铺子,想让大人做个中间人,说个价钱,帮马某促成此事。”
郭俊忙回首,“这个自然,此事包在郭某身上。各位掌柜,商场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合作伙伴,一种是对手,诸位选哪种呀?”
唉,做了那马公子的对手,还有活路吗,识时务者为俊杰,连皇上面前的红人对马公子都如此俯贴,还有什么好讲呢?
“但凭郭大人做主!”众人起身说道。
马晔点点头,钱卫立刻把一张张契约递到众人身上。众人一看契约上的估价,非常公道。这马公子还不算是落井下石之辈。
罢了,从掌柜到伙计,认命吧!
可是这位马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连郭俊大人都能随意使唤,众人好奇之极。
坐在一边,偷瞄一派闲适的马晔,郭俊心中也如万猫抓心。
第十三章,醉翁之意 下
郭俊一计助齐王重拾皇帝关爱,皇上愉悦之际,在他和几位大臣一次朝事力荐下,终于点头立齐王为储。
抢了儿媳,对于前太子,皇上驳不开颜面相见,又惧于其往昔的能力,属xing对外宣称太子叛国,暗布杀手前往匈奴,杀了灭口。
母凭子贵,齐王升为太子,胡妃立后,更加曲意迎承皇帝,司马衷处处小心行事,锋芒深藏,母子俩把个皇帝哄得是心花怒放。又得新人,司马炎更是如步轻云,飘飘然不知今夕为何夕。
立储当日,司马衷来到郭府,与郭俊把酒纵欢,赐送若gān金银玉器。郭俊受宠若惊,跪下发誓对太子效忠余生,不惜甘脑涂地。
酒过中巡,他头脑一热,挥笔泼墨,写下太子登基大颂。
司马衷仰天大笑,“等老皇上升天,小王登基之日,对郭卿一定大赏厚赐。”
郭俊跪地三呼“皇上万岁,万万岁。”
那夜,两人喝到天明,同chuáng抵足,直到第二日午时才分开。
那张他亲笔书写的登基大颂,醉醺醺中,随手一扔,以后也没想起找过。
今日正午,总管引见一位慕名而来的中年人,说姓孔名综,代表楼外楼主马公子献上薄礼。
郭俊见此人举止潇洒,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不象是寻常之辈,心下便愿结jiāo。受下礼物,打开一看,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正是那张登基颂的刻印版。
“我家公子对郭大人仰慕已久,甚感相见恨晚。今日在楼外楼设宴,恳请大人前往。象这样的薄礼,我家大人已备下数份。”
郭俊看着那么颂札,额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渐渐汇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滚动。在他府中出入自如,握有可以把他捏得粉碎的证据,虽然他不记得还有没有这样的证据,但这一份颂札就可让他死个十回八回。这位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哪敢怠慢,慌不迭地便随孔综来到楼外楼。
满室凉意,他却如坐在火山头。侍女体贴地递上凉茶,喝了几杯,仍是汗如泉涌。
瞧着商贾们都签好契约,马晔客气地敬了几杯。郭俊也讨好地帮着敬酒。
“郭大人,你在这里,掌柜们放不开喝酒,我们里室谈话吧!”马晔低低地对郭俊说道。
“好!”郭俊忐忑不安地站起身。
极雅致的内室,泌人的凉意一会便让身子舒适了。侍女送上点心和冰镇梨汁,掩上门,只留二人在室内。
郭俊大气都不敢出,坐得直直的。
马晔微微一笑,从一侧拿过一张纸卷。郭俊定睛一看,大汗淋漓。纸卷底端清晰的“郭”,乃是洛阳纸商特地为他定做的宣纸。
“大人,不必紧张!糙民在江南经商,路遇一茶馆,看到有人在叫卖此卷,因价格过高,无人问津,糙民诧异,购下一看,心中大惊,收好不再让别人看到。对于大人之名,糙名早已如雷贯耳,不愿大人遇jian人所害。今日能与大人结识,真是荣幸。”
马晔说着,顺手递给郭俊。
郭俊抖索着接过,奇怪他竟然不以此要挟于人。心中不禁对眼前之人又敬又惊,“多谢公子,此卷乃郭某戏作,要是落于他人之手,只怕郭某今日已人头落地。”
“糙民一介商人,只重于赚钱,对国事没有兴趣。但能够jiāo到郭大人这样的朋友,糙民如倚高山大树,从此可专心经商,不用担心京城中眼红的小人生事,对吗,郭大人?”
“公子放心,郭俊今日jiāo下你这位朋友,日后上达朝臣,下至百姓,再无人敢在公子名下的任何商铺闹腾。”郭俊忙不迭地拍胸保证。
“呵,那先在此多谢大人了,来人!”
孔综托着一个绸巾盖着的锦盒走了进来,轻轻放在桌上,打开。
郭俊只觉眼前流光溢彩,光芒四she,盒中放几件粉色的石块,均是他从未见过。不禁眼都看直了。
“此物,蛮人称钻石,来自一个神秘而又遥远的地方,一位航海的朋友送给糙民,物稀无价,但请大人笑纳。”马晔不以为意地指着锦盒。
“你……你送我……?”郭俊结结巴巴地问。不敢相信这稀世珍宝要归自已属有。
“嗯,就当是今日郭大人相助的谢资。其实,钱财乃身外之物,与郭大人这样的朋友相识,这点见面礼真的不算什么,大人,收下吧!”
郭俊直喜得眼都舍不得移开。孔综从怀内又掏出一个绢布包着的小包,展开。
这件,郭俊听说过,乃是传说中的龙形玉,千年美玉自然形成一条bī真的龙,那价值是几座洛阳城都无比相抵,神奇的是它的喻意,得此物者,得天下。
郭俊惊恐地看着马晔,已没有言语可以形容心中对此人的威慑。
“听说郭大人和太子相jiāo甚深,此物送给大人孝敬太子吧!”马晔漫不经心地掩上绢纺,放进郭俊的掌心。
“马公子!”郭俊眼眶一红,不由自主双膝跪地,“今日,公子救我xing命,又赠我厚礼。今生今世,就连生身父母对我也没有如此好过。这大恩大德,郭某如何相报?”
马晔含笑扶起郭俊,“大人说哪里去了,这钱物从天下人手中赚来,还归天下人,不要太过在意。日后大人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替我引见与太子和别的大人相识,日后在洛阳方能站得牢牢的呀!”
“此事包在郭某身上,不出三日,郭某保证领公子与太子相见,至于其他大人,郭某明日便可带他们来楼外楼小聚,郭某虽不才,这点还是做到的。”
“那就多谢大人啦!不敢耽误大人公务,他日再叙。”马晔徐徐起身,准备送客。
孔综体贴地装好锦盒,递给郭俊。
石磊开门进来,引领郭俊出楼。
马晔缓缓转过身来,指着郭俊刚刚坐过的椅和喝过的茶杯,冷冷地说:“那些给我扔了,这室内用水清洗一遍。”
孔综抬手应声,“是!接下去,公子意yù何为?”
“当然是开门迎客,还有看望故jiāo喽!”马晔眼望窗外,萧索一笑,“物事人非,这世道怎么如此擅变?唉,气节是小,xing命关天,只怕也是身不由已吧!”
孔综一怔,然后了然地叹了口气。
“滔滔江水东流,多少风流人物随江水流逝,好似无争气之要,可人活在世,不就争一口气吗?”
孔综深吸一口气,肃然道:“在下随公子多年,虽常年在外打理生意,但对于公子的心意也懂一二。公子你行的是天道民意,忍无可忍,就不必再忍。恶人自有恶报,此乃天意!”
“嗯,你出去休息吧,都累了几日,终于今日一切顺利。”
孔综出去了。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成就感,只觉得心累,以前自已所不耻的行径,今日自已却亲自出手。
不会让他们死得很快,他会慢慢看着他们相互猜忌、相互折磨,最后两败俱伤,他坐享其成。
他必须这样做,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马晔冰着脸,推开侧门。偌大的庭院中,季千姿正在墙角一块地上浇水施肥,雪白的衣裙上沾满了泥土,就连头发上也碰到了。
这以前好象是块花圃吧!果真,名贵的鲜花已化成花泥。
“千姿,忙什么呢?”他含笑走近,yīn冷的面容不自禁放暖。
“种糙药呀!偶尔有个摔伤、烫伤、头疼什么的,就不必去药房抓药了,我可以对付的。”抬手拭汗,脸上也脏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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