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晔笑言,“人生得意须尽欢,千金散尽还复来。糙民能为太子尽点力,那是糙民的荣幸,莫谈这三百万两,就是为太子散尽家财都qíng愿,糙民图的是太子日后的照应。”
“先生,”司马衷如遇知音般,有些感动,结结巴巴地说,“你为什么要对小王这般好,象你这样,让皇上赏识不是更好吗?”
郭俊在一边,与马晔会心一笑。
“糙民走南闯北,人见的多了,也稍微会看点相。”他佯装看下四边的太监与宫女,停下不语。
司马衷挥手让侍候的人全部退下,催问道:“先生快快道来。”心中全被这位大家风范的商人所折服,全忘了自已的身份。
“太子,你初近而立,正当年华,身怀壮志,结jiāo天下名流,得众臣仰慕,而皇上年已古稀,疏离朝事,留恋后宫,日近苍老,呵,糙民识得清、识得真,今年这gān旱便是上天的寓示,晋朝该换新帝啦!”马晔成全地说出了司马衷此刻最想听的话。
“真……真……的吗?”司马衷狂喜得站立不住,嘴唇都颤抖了起来。郭俊也兴奋得摇头晃脑。
“太子,你不近而立,皇上没有古稀,天下不大旱?”马晔朗声轻问,
“是,是,是,那是真的啦!”司马衷往后一仰,闭上眼,“苍天,难道真的是大位快要jiāo于小王了吗?”他突地又睁开眼,“可是马先生,皇上身体还很康健,他防小王防得紧?”
“呵,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一切都是暂时的。老天把机会赐给了太子,后面当然就要靠太子自已努力了,机会千载难逢,太子可要好好把握,错过了就时不再有,机不再来。”
“先生,你说小王该怎么做?”司马衷不自觉已把眼前这位马先生当成了心腹,毫无顾忌地问道。
“太子,我若有此见识,还做个商人吗?”马晔满眼嘲弄,神态从容,“不过,我和郭大人他们一定会全力支持太子,需要什么,太子说一声便是。”
“是,马先生所言极是,我等朝臣期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太子,”郭俊为表忠心,硬是挤出了两滴眼泪,“你可不能辜负下官们的一番苦心哦!”
“小王明白,小王明白。”司马衷念叨着,退坐到榻中,一脸沉思。
马晔似笑非笑,过分清明的思绪依稀可以看到日后的场景,黝黑的面容闪过一缕稍纵即逝的杀气。
“太子,这事急不得,得细细掂量。糙民不敢打扰太子太久,先告退。”他悠然自适地站起身。
司马衷呆呆出神,恍若未闻。郭俊忙上前推了推他的身子,冲着愕然的他挤了下眼。
“啊,马先生,日后无论是军中衣衫还是大臣朝服,以及宫中一切需度,都会让马先生名下的店铺cao办。”司马衷从沉思中醒来,急不迭地卖了两份人qíng。
马晔傲立在门侧,“不急,等太子登基之后,我们再谈这些,太子还是忙大事要紧!”
司马衷感动地点点头,“马先生不太象个商人,如果能在小王身边任个詹事该多好呀!”
“糙民只对做生意赚钱很感兴趣,其他无意,谢太子抬爱。”
“唉,人各有志,小王不为难你,马先生,小王亲自送你出宫。”
“麻烦太子!”他不卑不亢让开身子。
“马先生,小王真的很喜欢你,说话坦承,不掩饰,为人豪气,又不贪求。”闷热了太久的秋老虎开始疲倦,不自禁,天气开始转凉,慡适的微风拂在脸上,司马衷觉着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意气风发,脚步也轻快几分。
“糙民懂得适可而止,无需遮遮掩掩。”他仍不温不冷地说着,目光有意无意瞟向路侧园中的楼阁。
“太子。”郭俊忽然低喊了一声。司马衷不解地看着他,他朝前侧歪了歪嘴。
司马衷讶异地朝前看,匡似画弱柳依风俏立在同心阁不远处的曲廊下,一双凤眼直直地看向他们。
他冷笑一声,多日没有找她,终于耐不住又主动出面了,心下不由得意,眼中陡生出无限风qíng,身下脚步不停。
艳容微白,看着擦肩而过的qiáng健身影,十年不见,纵是他易成苍老,纵是他已高大伟岸,心中那片痴心挚爱、刻骨铭心仍把他与心中的清秀少年重叠在一处,低头,珠泪轻坠,手中的丝帕翩然飞落。
如今的她已非往昔,以什么面目见他?他又为何为此装扮?
马晔目不斜视,胸中虽已波涛翻涌,多年惊人的自制让他从容如风,淡然飘过。
“娘娘,丝帕掉了。”司马衷欠身yīn冷的讪笑着拾下飞落的丝帕,jiāo接时蓦地滑向胸前的浑圆,轻轻一捏,暧昧地眨眼,大笑而去。
耻rǔ的泪水注满眼眶,悲愤地转身。
马晔踉跄一步,眼角充血,指尖抖索。
“马先生,你怎么了?”郭俊讨好地上前挽扶。
“没什么,忽然被那一池谢落的莲花失神了,有些不舍。”淡淡的声音幽幽飘向急步的身影。
僵住,呆立,闭上眼,泪如雨下。
“哈哈,想不到马先生还是xingqíng中人呢?”
“偶尔,难得,可能儿时家中也有这一池莲,突然触景伤qíng。”
“哦,这么巧?”
“是呀,该回家看看啦,希望还能让那一池莲重吐芬芳。”
花能年年盛放,人呢,人呢?艳容苦笑,行止有风越过栏杆,没入娇养她的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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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千姿埋头药圃间,司马晔翩然走近。
司马晔(怜爱地):千姿,这样埋头苦gān是没有用的。
千姿(愕然):那要如何?
司马晔(轻叹):你要学会宣传,不然你再努力,别人也不会知道。
千姿(不解):我不懂,大哥。
司马晔(轻笑):就是要对亲们说,收藏啦,投票啦,快啦……
第二十一章,秋深几重 中
跨下的马汗湿长鬃,马蹄颤抖,拼命地疾驰,马晔欠伏在马背上,仍嫌不够,抓紧手中的马缰,夹紧马腹,恨不得融进风中,成排的树木后移,房舍退后,洛阳越来越远。
心头那压抑的痛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减轻。
没有方向,马蹄见路就转,见山就进,见林就钻,他听见身后孔综慌乱的叫喊,不回头,树枝刮破了长衫,束发的头巾也被撕烈,面容被山石擦破了几处,无所谓,他麻木了。
司马衷狂傲的嘴脸,郭俊厚耻的话语,这些他都有准备,但看到匡似画任人鱼ròu的楚楚可怜样,司马衷竟然当众轻薄于她,他不禁崩溃,仇恨象刀一点一点铰着他的心,很想抢过宫中侍卫的剑,一剑宰了那披着人皮的畜生,放火杀了金堆玉砌的靡烂皇宫。
他凄然惨笑,他什么都不能做,含笑阔步走出皇宫,与郭俊寒喧,上马道别,直至看不到彼此的身影。
他也不是人,无qíng无绪,隐忍着,压制着,但他痛,痛得却又吼不出、哭不出。
马惊慌地又奔进了一处密林,没有路,马在树木间急促地奔跑着,枝木打着身上,生生地疼,不疼,ròu体的痛算什么,他的心千疮百孔,已无药可治。
一滴、二滴……血顺着脸腮落在抓马缰的手上,他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有点想吐,不觉松开马缰,抬手去拭,一个后仰,他从马背上直直地摔到了地面,马惊得没有了踪影。
背象裂开了一般,他笑了笑,透过树叶的fèng隙,他看到蓝天,很美的天空,几朵浮云,想起儿时父皇问:是洛阳近还是日头近,他说只见客从洛阳来,不见朋从日头归,当然是洛阳近。父皇大笑,很远的记忆,模糊得记不清父皇的面容,如果时光能够停留,该多好,他不要做什么太子,只想父皇没有变得象现在这样,母后还在,象千姿的家那般,好温馨。
身子动都不能动,可是为何没有晕过去呢,还能清醒地意识到一切。复位的计划,一步一步都按着他的步骤来,现在,他有点等不及了,他不能让他们一死了之,也要他们痛,痛得生不如死。
“公子,公子,你怎么样,能动吗?”孔综和随行的护卫飞快下马,跪在他的身边,无措地伸着两手,不敢碰他。满脸血迹,看不清他真实的表qíng。
马晔想宽慰这个外号“小孔明”的孔先生,他一向沉着冷静,怎么能失控呢?“孔先生,我不会有事,老天就是闭上眼,也不会让我有事。”
听到他吐词清晰,孔综松了口气,“公子,我已让护卫砍出一条路,一会让马车进来,我们回楼外楼可好?”
“不,我想躺会儿,只是些皮ròu伤,不要担心。这是哪里?”
“洛阳近郊一处山林,在洛河边上,离洛阳只几十里,靠皇陵很近。”
奔了大半日,还离洛阳这么近,呵,天意,他与洛阳有缘呀!“孔先生,拉我一把,我想到洛河边遥看几眼皇陵。”
“公子!”孔综犹豫一下,托起他的后背,身后血红一片,他不禁失声惊叫,“不行,公子,孔综必须送你回楼外楼。”
“去洛河。”额上冷汗直冒,语音却坚决无比。
“公子,天色已傍黑,很不安全,你的身体……”孔综闭上眼,有点说不下去。
“瞎了,瘫了,又如何,还是能活,照样看日升日落,你担心什么,不会出人命的。”他撑着挪动步子,每一步他都疼得直抽气,但他固执地往前挪动。
护卫们看他那样,也不敢拦阻,纷纷让开,一路血迹,直到洛河。
涛涛的洛河奔涌东流,风大làng急,马晔抬起头,看到远处山头上隐隐几座陵墓在余晖中,“那树木矮小的必是娘亲的墓,”他指着山头,“树还没有长大,糙还没绿,一个人呆在里面,很伤悲吧!”
“公子!”孔综急得跺脚打转,“此时不是抒发感慨之时,洛阳城中多少人盯着我们,我们有许多事要做,公子,回去吧!”
“不,你们先回去吧!”他索xing一下坐在地上,血迹斑斑的长衫散了开来。
“公子!”孔综一筹莫展,看看天,看看一派闲适的马晔,他聪明盖世,也敌不过一个失去常态,不合常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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