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一杯茶”_林笛儿【完结】(4)

阅读记录

  [正文:三,悠长假期 上]

  大学时,我读的专业是《企业管理》,这个专业的就业领域很广,我可以进外企,也可以进国内任何公司,如果混得不错的话,酬劳会很丰厚,但我选择了从教,大半原因是高校老师压力小,还有很长的假期。

  悠长的假期,听起来是个多么令人惬意的词!那都是和阳光、糙地、大海、美食相关联的。

  校园的广播照旧在早餐时放一首迷人的外文歌,今天选的是《友谊地久天长》,费雯丽的《魂断蓝桥》里的主题曲。因为明日便开始长长的寒假,用餐时,独自坐在餐桌边,细细地聆听,我觉得这首歌格外的有味道,莫名地掀出我从前一些若隐若现的思绪。那淡淡悠远而又迷离的感觉,仿若细细密密的气息,浸透着每一个毛孔。

  这个冬天太冷,一个多月来,没有真正的放晴的一天,天空不是yīn着,便是飘着雪花。我呆的学校在国内偏南一点,冬天比较而言,是温暖而又湿润的,我在这里几年,没有下雪的印象。

  对于突然而至的雪天,不设防,心qíng不免有点坏。教室里的取暖设施很差,哈着手在黑板上板书,一双手冻得通红。整个课上我总是拉着一张脸,不知可是在意我的qíng绪,还是怕期未考不得通过,我的学生相当配合我的工作,这确是让我省心不少。

  人和人是相互的,他们乖,我也不会难为他们。期未考,整体低空飞过,他们有一个轻松的新年,我也会过得很快乐。

  一个多月的假期该如何打发呢?

  突然就生出了去那个大都市看看的念头,三年了,我想我已经可以有面对的勇气。当初在目睹了他另拥她人时,我只知道头也不回地逃,远远地,藏着,当从未与他相识相恋。

  表面上看似一切不错,但我却再不敢踏进那座都市,关于它的所有新闻我都拒绝知道。虽然他也已远离了那座城。

  一千多个日子,捱磨的每一寸光yīn,我数着、耗着,过来了。

  也许真的该回到那里,冶冶心病。

  我决定先弯道那座城,然后再坐飞机回老家。假期开始得早,离过年还有些日子,不想和爸妈多说什么,只讲有事晚回几天。

  行李不大,轻松上路。从校园到那座城,近一千里,我闭上眼都可以数出沿路的每一个景点、每一个停靠站、每一座桥。过去的那些日子,每周一次的往返,在枯燥的旅程中,欣赏窗外的风景是我打发时光的唯一方式。

  又开始下雪了,路上的车很多,司机开得很谨慎。车上的旅客大半都是成群结对,一路说个不停、笑个不停、吃个不停。

  从前到现在,我总是孤单的一个人。

  傍晚,我抵达了那座城。繁荣热闹依旧,伴着漫天的飞雪,它显得有些力不从容。

  坐出租、坐地铁、再坐公jiāo,二个多小时,我晃到了那个小区的门前。保安看我面熟,微笑地点点头,让我进去。

  我僵在那里,突然不想进去了。房子早已易主,走时,他给我电话,说里面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他亲手收拾的,哪怕是一只笔。所有的一切他都寄到老家,他要去另一座城从新开始,那座城里有他的她。我说了“好”,搁了电话,从此,我们再无联系。

  那间房的后窗没有灯光,主人一定还没有回来。如回来了,我敲开门,又能讲什么?跑错了门?

  过去那么久的事,我为何还缠着不放?

  如此的荒唐和痴蠢,可笑之至。

  我扭过头,没入飞雪的夜色,找家酒店,洗个热水澡,明天回家。

  很典型的冬日午后,天空yīn霾得像是傍晚了。雪静静地飘着,落在已经被雪覆盖了几寸的停机坪上。工作人员匆匆的脚印,正在被新下的雪慢慢地填充着。远处登机架的钢化玻璃顶棚和人迹不到的糙地已雪白一片。几架大型的飞机上的标志也慢慢地被雪覆盖。没有飞机起飞,没有飞机进港,这时候,整个机场似乎遗忘了自已的职责,象个孤岛一般。

  候机楼内,却是喧哗一片。

  播音员一直在重复播报哪架飞机因天气缘故推迟到港,哪架飞机因大雪推迟起飞。地勤小姐对旅客们的疑问一直维持着满脸真诚的笑容在解释。旅客的qíng绪被天气的任xing激发到极点,他们愤怒、担忧、咒骂、抗议,但很快这一切就被楼外悠然自得纷纷扬扬的大雪所淹没了,他们无奈地坐下来,开始打电话诉说迟到的缘由,发短信打发等候的时光,开了笔记本玩游戏,投缘的人则开始聊起了天。

  我没有谁在等待,也没有事急着要办,候机楼内暖暖的,穿着毛衣刚好适宜。行李已托运,手边只一只包和一件大衣,明亮的灯光下,我在四周一圈的免税店里,从衣衫、土特产到纪念品,细细消磨了一上午。吃完机场提供的午餐,我开始翻看随身携带的一本书。

  我早已学会在等待中好好地度时光。

  这座大都市已多年不见大雪,即使有时飘点儿雪花,落地就变成了水,不能在地留下一片白,也就无异于下雨了。老家也是如此,学校那般更是。今日这雪大得有些特别,大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壮观。看书看累了,我便走到玻璃窗前,静心欣赏着雪景。

  “其实这样静静地看雪,会感觉到生命都是宁静的、温柔的。”赏雪的人看来不止我一个,玻璃窗里映she出我的身边多了个高挑的身影。

  “嗯,虽然是bī迫的,却也感到了一种震撼的自然之美。”我转身,冲他点头微笑。母亲大人常说好女子在外是不应和陌生男子讲话的,我想我已过了别人搭讪的年纪,别人的礼貌,我应回之起码的礼仪。

  一个温和型的谦雅男子,烟灰色的毛衣,驼色的外套,修长挺拔。他的眼神亲切得令人温暖,稍掠过的锐利总是被他很好地藏着,这是一个很讲分寸却又让别人不设防的人,我想我没有看错。

  我们面对面地互相望着,又一起转向窗外。

  “这样的雪在北方并不少见,而在这里太罕见了。报道上讲,五十年不遇,我想历史上也会稀见。”他轻叹了一口气,不知是为这雪,还是为旅程。

  我耸耸肩,“有过,张岱的《陶庵梦忆》里写道: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还有一篇是”天启六年十二月,大雪深三尺许,万山载雪,明白薄之,月不能光,寻皆呆白。“

  “你是学中文的吗?”他显然有点吃惊。

  我脸一红,不自然地转过身来,“没有,只是老家在南方,很少看到雪。对于雪景描绘,会多留意几眼。”

  他赞许地点点头,“你可真是有心人。我已经很久没有看雪了,可能是熟视无睹。无论是家乡还是求学的地方,雪总是很多,十一月就正式进入冬天,几乎会持续到清明。雪一场接一场,累月不化。我只当是季节的变装饰,从不会停驻观赏。”

  不知他想起了什么,语意越来越惆怅。

  “工作忙吧?”

  “忙也是自找的,快乐和感动是靠自已找寻,忙不是忽视的理由。”

  我“嗯”了一声,从包里找出两只桔子,递给他一只,又指了指身后的座椅。他道了谢,和我一起坐下吃桔子看雪。

  “我安检过来,在一大群急躁的旅客中,看到只有你一个人自在地看雪,置之度外的闲qíng让我特别好奇。”他可能也是第一次和陌生人搭讪,神qíng稍有些不自然,“你不心急吗?”

  “嗯,我是回家过年,时间上不紧,再说急又不能让天放晴,你呢?”

  “本来急的事现在也急不起来了,不过,也不算是坏事,起码这突然而至的意外,可以让我停下脚步,享受难得的清闲,可以让我好好欣赏久违的雪景。”

  我递给他一张当天的早报,“可惜这样的景已不是美,而是一种灾了。”

  他沉默地接过,点点头。

  广播里开始播报一些航班已取消,让旅客们到前面办理退票手续。平静的人群又开始吵作一团。

  “看过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吗?”他忽然抬头看我。

  我不解地点点头。

  “那本书告诉你在成功时要学会预感失败,而在失败时要保持成功的优雅。反言之,在困境jiāo,我们要学会面对、接受,想像美好。”

  “在美景前,要防患于未然吗?”我抢言道,咽下最后一口桔子。他大笑着点头,拿过我手中的桔皮,去果皮箱扔掉,又从包中掏出手帕擦去我手中的果汁。

  一切是这般的不经意,却让我深深地感动了。象长者的包容,又象亲人的细宠。我佯装没有发觉,继续说道:“我记得,有个哲人说过,当你在不幸时,你就当上帝给你放了一个美丽的长假,不要埋怨,不要难过,好好收拾心qíng,在这个长假里,出去走走,好好珍爱自已,在下一个机会来临时,再重新开始。”

  “哈,很不错的说服。比如现在……”他扬起浓浓的眉毛,站起身,冲我优雅地伸出手,轻笑着说:“我们何不一起散散步,一起去喝一杯芬香的咖啡,一起聊聊漫天的雪景?”

  能说不好吗?他不是一个让人生厌的人。我把手放在他的手中。

  候机室里找不到第三个象我和他这样的人,沿着走道慢慢踱着步,一个一纸杯咖啡,还要小心地不被行人撞翻,不时还低头谈笑几句。

  当你身在陌生的环境,与陌生的人相处,这的你才是真正的你。真正的我也可以随和,佻皮的。

  他可能太久没这般闲了,愉悦的神qíng一直保持在脸上。他不象我还会看看吵架的人丛,还会看看免税架上的物品,他只是自在地走着,时不时停下等等我,说几句感慨。

  “生活就象在赛跑,不敢松懈,一直向前赶,生怕停下来就会被别人追上。匆匆又匆匆,轻瞬一大把年纪,才发现除了外表虚有的荣光,内心可回忆的东西真的很少很少。”

  他有很老吗?我不敢问,但也不愿附合。他看上去过得那般jīng致,气质又如此轩昂,美丽的回忆一定很多,他太挑剔了。

  “怎么讲呢?”我们依在一根灯柱前,看着大厅内人来人往,我幽幽地说:“其实不必要和别人去比较。生活就象种一块园地,种自已喜爱的蔬菜,不要去过多想它的收成,认真去做,终会自成一道美景。任何美好的事物,如果用功利心去对待,自然就有了铜臭味。古今中外,多少画家、作家、音乐家,大都是在世时穷困潦倒,死后作品才散发出芳华,流传千古。如他们在世,顺应cháo流,一定也会衣锦美食,但那样也只会是个泛泛之辈。不参照,不刻意,做力所能及的,让自已快乐的事。”

52书库推荐浏览: 林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