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珠,是柳三汴这个魔,伪装成佛的道具。
佛珠不在,佛魔立现。
柳三汴知道他心性敏感,恐怕已猜到几分。
柳三汴说,你有什么疑问,我必知无不言。
尤秀说,先生劝我说出实情,究竟有没有私心?
柳三汴垂首不语,尤秀乘胜追击:
“我同时弹劾二位大人,最终反而保住了程相,先生是不是早有预料?”
柳三汴终于叹气,尤秀愈发悲愤:
“谢尚书说你二人有来往,我还不信,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柳三汴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若我不劝你,你还会如此做吗?”
尤秀猝然站起身,彻底红了眼眶,想指着她破口大骂,却又做不出来,最终颤抖着双拳,恨恨砸在自己头上,一记又一记。
尤秀知道,就算没有柳三汴,他早晚也会这么做,他恨自己的急公好义,也恨柳三汴把他当作棋子,枉他敬她如师。
柳三汴依然不肯放过他:
“你本性如此刚烈,早晚有此一遭。”
尤秀痛苦抱头,慢慢跪坐下来,转身悲泣,久久难止。
官场黑暗,权力倾轧,终于是他无法接受的。
柳三汴说,天下善恶从不分明,你自视嫉恶如仇,旁人看来却是妒贤忌能,究竟有无私心,只有你一人知晓。
尤秀抬头,望那窗外微光,眼里满是绝望。
他苦笑了一声:“先生也这样看吗。”
柳三汴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窗外,那里有他想要的远方,可他已然对这世事失望,再也没有勇气去体验。
柳三汴想起自己刷马桶的日子,也是这样一种感觉——
每天都害怕朝阳升起,害怕面对一切未知苦痛,每天又害怕朝阳落下,害怕陷入沉思的不眠之夜,害怕待在这里会死,害怕出去后死得更快。
柳三汴想,自己真是压抑得太久了,竟然把这段往事说了出来,竟然把尤秀和当年的自己相提并论。
而尤秀听完后终于止泪,慢慢转过头来看她。他不住摇头,目光之中,竟有同病相怜。
尤秀说,先生有先生的马桶,尤秀有尤秀的牢房,陛下有陛下的天下。
柳三汴不由感叹,这是个明白人啊。
柳三汴说,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他得把自己掰成好几瓣儿,不能只顺着一个人,甚至不能顺着自己,比咱们都难多啦。
尤秀不屑,陛下再难,难得过遍野饿殍,难得过寒门士子,难得过战乱之中,易子而食的泱泱万民?!
柳三汴这才发现,尤秀与公孙扬简直太像啦,可他没有公孙扬圆滑,早早暴露了自己的大志,被人误认为是执念。
柳三汴指出他的自欺欺人:
“你待在这里,这些更加无法改变。”
尤秀痛快承认自己的自欺欺人:
“我待在这里,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柳三汴不由笑出声来,她指着他哈哈大笑,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悲凉,仿佛嘲笑,仿佛自嘲,又仿佛从未克服过,内心深处的一切害怕。
这笑声拨弄尤秀的心弦,他满目疮痍,深深叹气,丝毫不觉侮辱,心头只余同悲。
尤秀当然也害怕,害怕他弄脏了自己,也洗不干净天下。
柳三汴笑完了,最后只说了一句实话——
“你不肯济世,我就得被陛下问责,先生一死,换你清白来去,也值了。”
柳三汴说完此句,立马起身离去,不顾尤秀满目震惊。
柳三汴想,慕容彻真杀了她,此后也就不必害怕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柳三汴很害怕。
第174章 终究舍不得
柳三汴其实知道, 她很可能会死。
她是红颜祸水,妨碍了慕容彻的决策, 她是无情先生, 坑害了尤秀这个人才。
柳三汴非常清楚——
她托谢熠做的事,只能保住程九思。
慕容彻或许为了制衡谢枢, 必须留程九思一命。
但他没有理由继续留着柳三汴, 让她乱了自己的朝政,乱了自己的心神。
柳三汴对程九思说,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太上皇会劝慕容彻放她离开, 其实都是骗程九思的。
其实她更赞同程九思的想法——
为了让慕容彻无欲则刚, 杀了她更能永绝后患。
柳三汴不恨慕容彻, 谁都有谁的考量,谁都有谁的不易。
她没有做好一个臣子的本分,为了私利哄骗尤秀, 试图左右主君的朝政,这是她的报应。
但柳三汴也不后悔。
柳三汴相信程九思, 相信程九思能达到目的,所以她不后悔。
就算程九思没料到今日,她也相信他能全身而退, 即便今后的清闲日子里,不再有她。
程九思本不必这样早退隐,是为了她才早做打算,她不能丢下他不管。
既然走上了这条路, 他就回不了头了,她必须送他一程,剩下的路,恕她不能相伴了。
程九思,朋党之争,非死即残,祝你早日功成身退。
程九思,你我之间,有缘无份,祝你早日觅得佳偶。
程九思,我……先走一步,你……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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