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陆一溪像往常一样抽血输液,周末发生的事情让她兴致不高,一上午侧躺在病床上,对着窗外发呆。
楼道里偶尔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小姑娘尖细的嗓音一下又一下敲打着人的耳膜,王老太嘶着牙在床上左翻右翻,眉头拧得沟壑纵横,活像一头炸了毛的肥狮子。
等到楼道里安静下来的时候,纪嵩和护士们进了病房。
纪嵩翻开今日的血糖记录表,边看边说:“不好意思,今天来晚了。”
王老太晃晃悠悠地坐起来,忙问:“纪医生,上午外面发生什么了?怎么吵成那样,我差点怀疑自己有心脏病。”
纪嵩嘴角抿起:“没什么,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刚高考完,成绩不错,查出自己得了糖尿病,一时之间接受不了,现在情绪稳定下来了。”
王老太露出一个震惊万分的表情,无比遗憾地说:“太可惜了,十八岁,多年轻啊。”
她的叹息声尾音溢散在空气里,轻轻落在每个人心上。
“其实还有更年轻的人患病,要珍惜现在。”纪嵩回应她。
陆一溪听到这句话心里痒了一下,她抬起头,和纪嵩的目光轻轻一碰,两个人都没有躲闪,周围静止,一种难言的气氛弥漫开来。
陆一溪突然弯起了眼睛,笑容天真烂漫。她脸上气色不太好,但笑起来的样子分外甜美,那笑容宛若一颗星星坠落,灰色苍穹无边无涯,云雾缥缈缭绕,发光的星辰照亮暗夜,飞速从人眼前划过。
纪嵩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抬手调慢了滴液的速度,他看着透明的液滴一滴一滴落下,侧脸和颈部拉出优美的弧度。
“下午有什么急事吗?”他随口问道。
陆一溪在脑中疯狂找借口,可等她再次抬头看纪嵩的时候,一对上他不轻不重的眸色,所有打好的草稿又一股脑咽回肚子里。
然后陆一溪挺直腰背,轻咳一声,用尽毕生的胆魄和勇气,以一种大无畏的姿态说:“我的顾客们都很想我,买不到我卖的衣服穿,他们会觉得自己不时尚,出不了门。”
陆一溪明显感觉到纪医生的身体僵了一下,她乖巧道:“主要是我得去给纪医生你赚工资啊,我按时交上看病费,纪医生你的工资也好发。”
所以陆一溪带病辛苦工作卖衣服都是为了养自己。
纪嵩的身体僵硬的更厉害了,他余光瞥到陆一溪一本正经的正襟危坐着,伸手拿起她床头柜上的一袋巧克力:“我的工资是国家发的,还有,下次让送你巧克力的人不要再有这种操作了。”
说着,纪嵩无意间扫了袋子一眼:“很高级,是追求者送的吗?着急出去约会的话我可以允许你输得快点。”
陆一溪平淡开口:“巧克力是我自己买的。”
大概是陆一溪猜到纪嵩又以为自己胡说八道,补充了句:“小票还在袋子里呢,你不信看。”
纪嵩脸上的神情很复杂,一口鲜血涌进喉咙。
窒息的沉默在预料之中。
“你现在在医院里待着玩吗?”
陆一溪觉得纪嵩应该是生气了,没有一个医生能忍受病人一边吃着降糖的药,一边嘴上毫不克制,可他的语气不沾染一点火气,平静的令人后怕。
纪医生生气,骂她数落她,陆一溪不怕,但他现在这种和她一样无所谓的态度让她心里不安。
陆一溪半天没说话,纪嵩良久开口:“对不起,以后,我会配合你的。”
从一开始他遇见她,她接二连三撒了好几个谎,他就该明白她的意思,陆一溪进医院只是为了交差的,至于这病能不能控制的住,她似乎并不关心。医生的使命是救死扶伤,帮助病患摆脱苦痛的折磨,把健康重新还给他们,但如果病人一心想往深渊踏去,他还没那个觉悟去拉一把。
在这一行待久了,他见证了无数鲜活的生命失去活力,看见血液一点一点从红变黑,习惯了生离死别,听够了嚎啕大哭和轻声呜咽,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内心的确已经麻木不少。
“我买来不是给我自己吃的,我一口都没吃,现在它归你了。”陆一溪轻声开口说道,她牵扯着嘴角:“我四舍五入也是个商人,纪医生你赚我的钱,挂号费我可是出了的,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吃这种亏了。”
陆一溪突然的卖乖让纪嵩有些束手无策,他并不想把医患关系搞得紧张兮兮,处理事情的原则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主,陆一溪的种种行为他看在眼里,想缄默不语,放任她去,但在很多个瞬间,他却总有一种错觉:她每一个脱口而出的谎言背后,都藏着一个他看不到的灵魂。
她双臂环抱着两腿,沐浴着阳光坐在病床上微笑叫着他纪医生的时候,像一朵低垂着头的向阳花。
纪嵩心里幽幽动了动。
偶遇
半晌,纪嵩又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面包。
陆一溪恨不得立刻下床挡在床头柜前面,她硬着头干笑:“纪医生这个不送你,我哥和嫂子今天都忙,中午赶过来给我送饭要拖到一点多,我得吃点东西垫一垫。”
陆一溪熬过了人生中最忐忑的30秒,眼睁睁看着纪医生长手一伸,顺走了那袋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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