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上网,有个人回贴了。回得很文艺:走马看的不是花,我们喜欢看的是门。她其实并不在意有没有人关注她的贴,这是和迪声有关的事,她又重新找到了动力找到了方向。不然每一天,飘浮的灵魂无处安放。
接着,她写了隔断,写了窗,写了桌。没有计划,也无规律,信马由缰,想到哪就到哪。决定写餐具前,她去逛了商场。从前没怎么注意,餐具竟然做得这么jīng致。货架上,英国进口茶具有如工艺品般jīng美,韩国的骨瓷碗具,在炽白的灯光下,亮得不像真的。正中间,摆放的是日本的两个茶碗,一个是暗暗的姜huáng色,一个是豆青褐色,捧在掌心,沉沉的。仿佛把茶碗带回家中,就一并把拙朴、素净、空灵等等抽象又实在的感觉都带了回去。这也许是茶碗自身缓缓发放的禅意。迟灵瞳一下子爱不释手,考虑着是买一只还是两只一并买回去。犹豫中,不经意抬了下头,恰好看到一个穿白衬衫、卡其裤的男人朝大门走去。挺拨的身姿,稳健的步履……她不由自主地紧走两步紧盯着那身影,恍若隔世般地觉得他那么像一个人。不过,不是他,这个人头发太短,身形太单薄。可是……忽然一阵耳鸣,脑中没有了思绪。
冷冰冰的店员拦住她,眼神瞟过她手中的茶碗,“小姐,你还没付款呢?”
她连忙把碗还回去,再转过身,身影不见了。她追过去,阳光似乎有点刺眼,她茫然地在人群中搜寻。眼前一张张疾行的面容,都是陌生的,看着看着,泪就那么下来了,安静地,缓慢地。
迪声,已经离开她整整五个月了。
谭珍不敌关隐达的攻势,答应了他的求婚。婚礼放在五月中旬,迟灵瞳是婚礼的伴娘。迟铭之听说后,喝得酩酊大醉,又哭了一场。
所有的婚礼都相差无几,一对新人笑容可掬地穿梭在众多有可能都叫不上名字的熟人之间,推杯换盏,祝福声声。
伴郎是公安厅刑侦科的一个帅小伙,对迟灵瞳很是体贴,又是挡酒,又是解围,火热的眼神有意无意朝迟灵瞳溜去。一圈酒敬下来,就有长辈拿两人开起玩笑来。迟灵瞳笑,那只是礼貌,眼中却无笑意。
“这哪是关叔和谭姨的婚礼,分明是为你专设的相亲大会。说吧,相中没?”萧华要照应妻子没办法过来参加婚礼,让萧子桓做了代表。萧子桓替父亲喝了不少酒,嘴上叼着烟,一开口酒气直喷。
迟灵瞳看着外面的夜色,摸着脖颈上的链表,只笑不答。空气中飘dàng着花香,chuī到身上的风是暖的,又到五月,南方的雨季要来了。“怎么不带嫣然来?”迟灵瞳转过身来看着他。
萧子桓仰起头,吐了一个漂亮的烟圈。“想来着,可我先去了趟滨江,她没办法腾出那么多时间。”
“还是江鲜馆的事?”
萧子桓狠吸了两口烟,很无耻地把烟头摁灭在露台上的花盘里。“去看我大哥,他从香港回来了。”
迟灵瞳点点头,前几天和孔雀通电话时,她也提到了,听着却不是很开心。“他这次出去时间挺长的,这学期大概不能再任课了。”
萧子桓跳上露台,晃dàng着两条长腿,幽幽叹了口气:“他怕是啥都做不了了。”
“怎么了?”
“说是出了点意外,脑子受过伤,里面有淤血,压迫到脑神经,从前的记忆全丢了。还有,他……我也说不清,感觉怪怪的。”萧子桓潇洒地chuī出一串烟圈。
“这种现象会影响健康吗?”
“没那么可怕,医生说这些都是暂时的,淤血散开之后,自然会恢复记忆。”
“那他认得你吗?”书呆子真的成了一呆子,迟灵瞳笑。
“你别用那种好奇的眼神看着我。他看上去就是一个正常人,行为能力都正常,就是太客气太礼貌太沉默太神秘。他一见到我,点点头,像认识又像不认识。”萧子桓抓抓头,笑得很郁闷。
关隐达第二天与谭珍去昆明旅游,让迟灵瞳同去。迟灵瞳用一句“我们都需要独立的空间”为由给拒了。
夜,黑了。空旷的场地,一抬头就能看到满天的繁星。憩园里,三三两两地亮起了灯。她沿着围墙走了一圈,心qíng很宁静。
迪声,我回家了。你在等我吗?她微笑着问。
迟灵瞳住处来的第一批客人是陈晨和颜小尉,坐了一天的车,带着鲜花和水果,满脸尘埃。
“gān吗这样隆重?”迟灵瞳笑着把两人让进屋内。
陈晨和颜小尉打量着四周,愣愣地站着。
“那椅子我试坐过,还算结实,只要你不随便摇晃。”迟灵瞳说。
“宝贝,你手头最近不紧张吧?”颜小尉小心翼翼地坐下,小心翼翼地问。
“混日子还行。你们要借多少,结婚还是买房?”
陈晨差点昏倒:“你……你以为我俩大老远的从北到南,是来向你借钱?”
“不然呢?”迟灵瞳从水池里捞出水果,用毛巾擦了擦,递给他,自己就在chuáng边坐下。没办法,屋内总共就两张椅子。
“回青台吧,宝贝,我们还合住。”颜小尉心疼地摸着迟灵瞳的脸。
“你瞧陈晨那狰狞的脸,会把我活吞了!”
陈晨豪气满怀:“只要你回青台,我搬出去。”
迟灵瞳浅浅一笑:“你们讲得青台好像有什么合适的位置在等着我似的!”
陈晨和颜小尉对视一眼:“还真瞒不了你。乐董说半年了,你手臂该痊愈了,让我和小尉过来接你回泰华。知道么,听海阁项目,泰华中标了。还有你设计的憩园得了设计金奖。这都是三个月前的事,你在养伤,我们就……没通知你。不过,这都是你的成就,没人敢抢的。”
迟灵瞳低下眼帘,咬了口苹果,“谢谢乐董的美意,我暂时还不想工作。”
“乐董说你想什么时候回去都行,这期间全算假期。”
“实话和你们说吧,我已经不能再设计房子了。没有激qíng,没有灵感,心里面排斥了,我一看到那些建筑图纸,就眼花、恶心。这样的人,泰华要了gān吗?我不是对乐董记仇,处在她那个位置,有那样的猜疑,我能理解。我不回泰华,也不会去其他任何地产公司和设计部门。”
一个设计界的天才就这样殒落了,陈晨和颜小尉一起默哀。他们心事重重地随迟灵瞳去市区入住,晚上一同去江边的渔村吃江鲜。其实哪有胃口,可是不忍拂了迟灵瞳的热qíng。
迟灵瞳拿着菜单,周到地问两人可有什么忌口的、可有什么想吃的,一边还让服务员推荐今天的特色菜。陈晨和颜小尉看着恬静、温婉得极不真实的迟灵瞳,心里面直发寒。
等菜的时候,餐厅送上自制的青橘茶,喝着很慡口。迟灵瞳端起茶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后背烫烫的。她回过头,越过一张张餐桌,没一个认识。她转过了身,继续喝茶,可那种感觉却突然越来越qiáng烈。她又回过头,“啊……”她惊得跳了起来,萧子辰直挺挺地站在她身后。
说她瘦,和她一比,书呆子瘦得更可怕,都成木乃伊了。可能是瘦的缘故,他显得比从前高了些。终于舍得把眼镜给除了,她早说过他有一双俊朗的眼睛。呃,他在哆嗦?
“你……还好吧,萧子辰?”她慌忙去扶着他。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只是身子哆嗦,就连嘴唇也在哆嗦着。
见他不说话,迟灵瞳只得又问:“你和谁一起来的?”
从洗手间方向传来一声惊呼,孔雀瞠目结舌地跑了过来,“子辰,你记得灵瞳?”
萧子辰看着迟灵瞳,慢慢地安静下来,俊逸的面容露出一丝沮丧:“不。”
书呆子这意外出得不轻,连声音也变得深沉、磁xing,有点像……迟灵瞳咬唇,又想迪声了。
“哦,这是迟灵瞳,我俩是好同学好朋友。”孔雀挽住他的胳膊,小鸟依人似的靠着他的肩。
迟灵瞳突然想起萧子辰出意外后失去了记忆,已不认得自己。她微微一笑,回应孔雀的介绍。
萧子辰淡漠地从孔雀的臂弯间抽出了手臂,身子往一边挪了半步,隔开了两人的距离。“抱歉,请给我一个自然恢复记忆的时间和空间。”萧子辰的语气礼貌但疏离,显得有些刻意冷淡。
孔雀朝迟灵瞳无奈地撇撇嘴,用眼神说道:“他连我也忘了。”
迟灵瞳摸摸鼻子,有点忍俊不禁。孔雀向来把萧子辰吃得死死的,想不到有一天,也会在萧子辰手中吃瘪。
萧子辰看到了一侧的颜小尉和陈晨,点了点头:“你们好!”
陈晨和颜小尉两人面面相觑,他这话是对他们说吗?迟灵瞳也有些愣住。
“子辰,他们是谁?”孔雀嘴巴张得大大的。
萧子辰没有回答,只是说道:“难得聚在一起,我们拼桌吧!”
“不要了,我们已经点好菜了。”迟灵瞳忙接话。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萧子辰,要不是这张清俊的面容如此熟悉,她会以为不是同一个人。从前的萧子辰太过木纳、温和,是好好先生,孔雀说东绝不向西。面前这人,周身裹在一层肃冷之中,有点拒任于千里之外的霸气,很是qiáng势,像个发号施令的领导者。她有些同qíng那只鸟类了。
“我们只有四个人,请不必太见外。”他这话是对陈晨说的,可是却看着迟灵瞳。
“不是……见外……”迟灵瞳朝孔雀瞪瞪眼,没等孔雀接话,萧子辰已抬手向一边的服务员示意了。“那就好。小姐,请把这桌的菜送到里面的雅间。
“妞,来吧,是子辰学院的两个领导,和他处得挺好,没关系的。”到了这份上,孔雀只能这样说。她心里面也在发怵,不懂萧子辰平白无故地怎么突然这样热qíng。
迟灵瞳朝陈晨、颜小尉自嘲地一笑:“失业人员的银子用一个少一个,我还是省着点花!走,咱们今天就沾沾大教授的光去。”
陈晨和颜小尉是不拘礼的人,常和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聚一块疯。“好啊,客随主便。不过,就是有点太便宜你了。”
晚餐很丰盛,当季的江鲜、餐馆的特色菜,盘盘碟碟、汤汤水水地摆了一桌。饭桌上的气氛还算轻松,两位领导很温和。萧子辰与两位领导谈工作,其他几人边聊天边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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