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
石咏突然想起来了,这样的人生轨迹,不正是那位后来应了贾府之邀,在栊翠庵中修行的妙玉吗?
前往京郊潭柘寺膜拜观音遗迹和贝叶遗文?石咏暗搓搓地想,他怎么就没听说过潭柘寺有这些个。
但又听史鼎说妙玉的师父精演先天神数,石咏便好似稍许听明白了什么:当初那位“八爷”身边,不是也传说有个道士叫张德明的,给他批了命数,说是头上有白气什么的吗?
然而石咏丝毫也不关心妙玉师徒上京到底是去干什么的。石咏对妙玉这人颇感兴趣,是因为知道妙玉手中有几件非常传奇的“茶具”:颁瓟斝1、点犀,以及那一套“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竹根”的大茶盏。
尤其那“颁瓟斝”,据说上面刻着“王恺珍玩”,就是晋代与石崇斗富没斗过的那个王恺,又有苏轼“见于秘府”的字样,可见是绝世珍玩了。
然而据后人研究,从“颁瓟斝”的字面意思看,这件了不得的茶具,应该就是个葫芦壳儿做得器皿,绝难从晋代一直流传到现今的。
可是石咏在这时空里,匪夷所思的文物也见了不少,万一这件,也是真的,不是曹公杜撰的,那就有趣了。
想起这些,石咏便心痒痒的:既是与妙玉同行,也不知能不能有机会见到这件珍贵玩器。
岂料旁边史鼎与贺元思见到石咏表情古怪,都是想岔了。
史鼎便问:“石大人,是不是觉得此事有何不妥?”
贺元思则呵呵地笑着,说:“小石想左了吧!这对师徒不会借用官船北上,而是与红菱同船而行,便没有麻烦,毋须避忌了!”
“红菱”,就是贺元思刚刚纳的妾室,昨儿晚上那位唱弹词的姑娘。
石咏总算是明白过来,心知这贺元思道学,昨日面露不虞,恐怕是不愿带妙玉师徒同行,嫌带同她们一起北上,自己名声有碍。但若是贺元思原本就带着女眷,妙玉师徒与女眷同船,那便没什么了。
所以史家才精心安排,送了红菱给贺元思做妾。
贺郎中原本还拿腔拿调地拒绝此事,如今人家只是给他送了个美妾,他就将一切麻烦都应了下来。石咏心想,这个贺大人,也不晓得聪明都用在哪儿了。
石咏原以为他已经将妙玉上京之事看得很明白。岂料到了辞别苏州织造的那一日,他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嫩,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这一天早晨起来,石咏自去将行李一一都收拾妥当。客房门上便有毕啄声,少时翠芙进来,屈了屈膝,向石咏道别:“大人,此去金陵,愿大人一路顺风顺水。”
石咏回过头,冲翠芙点点,说:“翠芙姑娘,这几天多谢照顾,只盼石某没给你添麻烦……”
他说得客气,若是早几天,只怕还会吓到翠芙。可是这几天相处下来,翠芙倒是明白了石咏的性子,当下只抿嘴一笑,一转念,又低下头,郑重向石咏行了个福礼,放低了声音:“石大人,婢子另有一事,想请石大人帮忙,请石大人千万答应……”
石咏见她说得郑重,连忙问:“姑娘但说无妨。”
至于能不能帮么,他还不敢这么快应下。
翠芙见石咏态度诚恳,心下稍安,便将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石咏越听越奇:原来随贺郎中新纳妾室前往金陵办差,并随之回京的,并不止妙玉师徒两人,还另有五个女子。其中一人,便是翠芙的亲姐姐。
“听说姐姐上京,是侯爷要送给京里的哪一位‘爷’做妾的。”翠芙向石咏解释,“我等原是卑贱之人,原不敢乞求什么。只是听说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姐姐又从未出过远门,婢子可否请托石大人,路途之中,能对女眷官船那里,稍许照拂一二……”
翠芙说着,不由得红了眼圈,可见姐妹感情甚好。
说实在的,她如此请托石咏,一来是信得过石咏是个君子,二来以她的身份,也确实无人能求,只能求求石咏,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石咏听了翠芙的话,自然也是吃惊不已。
史侯大手笔,一下送了五名女子上京。而对方那位某某爷,除了膝下子嗣艰难的八爷,八贝勒胤禩之外,还会有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注1:颁瓟斝,生僻字打不出来……第一个字其实是“分瓜”,念ban,第一声。只能感慨曹公有文化,葫芦器也能写得这么神。
第55章
听了翠芙所请, 石咏自然应下。
他与翠芙之姐不会在同一只官船上,能做的很有限, 但万一出了什么事照应一二, 石咏总是做得到的。他将这些也与翠芙说清楚了, 翠芙喜不自胜, 又冲石咏深深拜下去,只说:“只消大人有心,婢子便感激不尽了!”
她心里一块石头稍许落了落, 又想起一件事儿, 告诉石咏:“石大人,侯府给您准备了饯别赠礼……都是婢子亲手给您挑的。”
说着翠芙抬起头望着石咏, 轻轻一笑, 倒是恢复了头天服侍石咏那时的狡黠模样,“算来这时这份赠礼已经送到大人的座船上了, 到时大人一见便知。”
石咏虽然不知翠芙安排, 给他送了什么,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纳头谢过,这才别了翠芙,拎着自己随身的行李出门。史家下人早已替他将大件行李都送去码头, 安放在官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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