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二婶和弟弟有什么想不开的,你还要帮着劝解一两句,”富达礼见石咏转过弯来,也颇欣慰,点着头道,“你二叔曾经说过,他受伤之后,他什么都记不得了,他唯一记得的,是自己姓王!”
——他发妻的姓氏。
石咏听了,心下也颇为触动:二叔重伤失忆之下,竟然只记得二婶王氏的姓氏,并错认作是自己的姓氏,看起来这份姻缘,还有的挽救。
当晚,富达礼出面,将石宏武留在外书房安置,堂兄弟两个同榻抵足而眠,说了大半夜的话。
第二日,便由富达礼出面,带上石宏武与石咏两人,往雍王府递了帖子求见雍亲王。
富达礼此举隐隐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他昨夜详详细细问过石宏武,觉得石宏武由受伤、到被救,再到重新回归军中,一级一级地往上挣军功,一定有人知情,且有人在背后操纵。
也就是说,石宏武原本是可以回归本家的,石家的孤儿寡母也不用受那么些苦楚的——这背后却有人因为一己私利,为了利用与操纵,刻意伤害了这许多人。
且不管这背后是不是年羹尧的主意,但既然年羹尧是雍王府的旧人,富达礼便往雍王府过去,要向雍亲王讨个说法。
石家三人到了雍王府,雍王府的大管事将三人一起迎了进去,恭敬请他们在外书房等候,并有侍从上前奉茶。
少时有一名三十余岁,唇上微须的中年男子出来见富达礼,自称是王府幕僚戴铎。富达礼与石宏武身上都背着不低的武职,只有石咏是个低级别的内务府文官,因此只有石咏一人起身,拱手与戴铎见礼。
戴铎见到富达礼与石宏武,也不转弯抹角,只对两人说:“都统大人,石大人,府上的事,王爷已经知道了。”
富达礼与石宏武都是很吃惊,互视了一眼。
石咏却知道雍亲王府“粘杆处”的厉害,戴铎是个知情人,这并不算奇怪。因此三人之中,只有他表现得最为沉稳。戴铎见了,心中暗暗点头,对这年轻人颇有几分高看。
“昔日川中的事,王爷此前也并不知情,但会命人查问,势必会给伯爵府一个交代。”戴铎代表雍亲王,做了个表态。
这事儿只与年羹尧相关,雍亲王不知情也是有的,但是他到底没有撇清,而是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转头会给石家答复。
“多谢戴先生转告此事,”富达礼斟酌着说,他并不想将此事闹得很大,毕竟年羹尧如今在川中练兵,搞得有声有色。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样人指日要往上升的。再者石宏武不管怎么样,身上还担着武职,十五一过,就立即要返回蜀中,继续在年羹尧手下当差。富达礼这个做兄长的,总不能将弟弟的差事也给搞黄了。
“敢问王爷今日可有空闲,我等想向王爷请个安。”富达礼第一次见这戴铎,有些信不过,便想亲自见一见雍亲王,得他亲口应承一句。
戴铎垂下眼帘,点头道:“王爷今日在府中,有空闲。只是……好教众位得知,昨夜,府里年侧福晋膝下的四格格没了……”
富达礼等人都是大吃一惊,石宏武更因是年羹尧的属下,回头他回到川中,还需要将此事亲口说与年羹尧知道,因此刷的一声站了起来。
“各位请稍候,敝人去请王爷。”戴铎见传话的效果已经达到,便向两人拱拱手,退了下去。
富达礼等三人彼此望望,都是看看自己身上穿戴,有无大红大绿之类扎眼的颜色。好在富达礼本就有服,石宏武与石咏便也不便穿戴得太过鲜艳,三人身上是一水儿的素净常服,若说是上门道恼,也说得过去。
少时雍亲王来到外书房中,富达礼等人当即拜见,石咏跟在伯叔身后,偷眼打量这一位,只见他眼窝深陷,眼下发青,眼眶则微微发红,身上带着一股子淡淡的檀香味,显然是一夜没有好睡,并且为了年幼夭折的小格格去佛前坐禅祈福去了。
富达礼与石咏都熟悉雍王府的情形,晓得那位年侧福晋是最得宠的,可如今年氏膝下唯一一名四格格却夭折了。而石宏武昨日才问过年侧福晋的情形,今日小格格就没了。三人面上都是黯然,齐齐地劝雍亲王“节哀顺变”。
雍亲王只道:“儿女都是债……”便哑了嗓子,红了眼圈,说不下去了,顿了好一会儿,才问富达礼:“适才戴铎都对你说了吧!”
富达礼哪里还敢再扯其他,只能默默点头。
“这件事,的确与年羹尧脱不了干系,本王自会责问他此事,让他给你阖族一个交代。”
富达礼等人都说“不敢当”。雍亲王便继续看着富达礼,道:“待川中那里有了消息,你便须与年羹尧一起上折子,将此事向皇上禀明,可好?”
这则是请富达礼一起“合作”了。
富达礼也知道这种事稍有不慎,便会惹来祸患,听见雍亲王此刻这么说,当然应下。
雍亲王转向石宏武,开口道:“你此番先回去向年亮工交待一下家事,之后是想在京中任职还是继续留在川陕?”
石宏武一下子犹豫了,愣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
男人都是想建功立业的,若看西面的情势,两三年之内,怕是便有建功的机会。然而他这头,娇妻幼子却已经因为他的缺席,苦熬了这么些年,他是不是应该留在京中,尽尽这做丈夫与当爹的义务啊!可若是他人留在京中了,那川中那一头,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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