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不答,石咏回忆了一下,答曰:“三百多片吧!”
一捧雪立即不接口了,人家碎成三百多片,还照样修起,它这个二十七片的小家伙,还成天喊累的……好像确实矫情了点儿。
石咏将两件器物安抚好,从此东厢这里谈谈说说,没有半刻停歇。一对古董大多数时候会互相影响,但是石咏完全不知道最终这两位的性情会不会被改变。
第二日石咏被十六阿哥叫到内务府府署,神神秘秘地对他说:“茂行那,咱们下一季的拍卖已经有眉目了不曾?”
石咏老实回答:“还没有!”
因为上回拍卖,牵涉进了后宫失物,虽然事后证明这是一场“误会”,但是十六阿哥与石咏都认为,短时间不应该再拍卖内库珍藏了,毕竟大家都不想惹麻烦。也就因为这个原因,拍卖行秋季的那一次拍卖拍品乏善可陈。除了寥寥几名石咏以前有过联系的古董商人透露了委托拍卖的意向之外,拍品并无其他来源。
石咏曾想过,与其这样,倒不如暂缓一缓,等到进了腊月,太后周年烧过,市场活跃的时候再办一季。所以后世的拍卖会大多是春拍与秋拍,他现在的则是冬拍与夏拍。
结果这时来了其他机会,十六阿哥兴高采烈地问石咏:“你说咱们不拍古董物件儿,拍些别的行不行?”
石咏点头:“当然行!”
当初在松鹤楼那一场,十三阿哥卖出的那几万件几万件的玻璃器皿,其实就不是单件古董,甚至不是现货,而是一个未来的收货权。拍卖行就是这样灵活,只要所拍的物件有时常价值,且拍卖行有这公信力能确保准时交货,那么理论上是拍什么都可以的。
“敢问十六爷想到了什么好东西。”
十六阿哥四周看看,显得很是神秘:“皇阿玛将内务府名下在吉林出产的参都交给爷了。这经销权,在爷手里。爷算过今年这参的行市价,咱们拟个妥当的底价,到时候一定能拍出个好价钱。待这次拍过,内库的缺口便大致填上,咱们到了腊月里要交差的时候,就完全不愁了!”
石咏惊讶地微张了口,说不出话。
内务府各项收入之中,以茶引盐引的收入为最,其次就是各皇庄的收入,再次就是参。而参的收入不算好也不算糟糕。每年东北出产的好参,送到京中,太医院检视,会留下最好的一批,留给皇家御用,当然了,皇帝、各宫嫔妃也都会留一些,准备赏人用;余下的便由内务府发卖,卖至京中各大生药材铺、医馆药房,还有的则由皇商出面接下,往各省的大药材商那里发过去。
十六阿哥说这话,意思就是,太医院和皇家“截留”一批之后,剩下的全归十六阿哥处置。十六阿哥对拍卖很熟悉,晓得这种动辄拍出天价的法子,因此想要试一试。
石咏怔了半天,省过来,冲十六阿哥拱拱手,说:“没问题。咱们散帖子尽可以散给以前的药材商,邀他们前来百花深处,还有各处的皇商……对了,十六爷,咱们能拍的只有人参吗,还有没有一些与药材相关的,宫里用不上的,可以往民间散散。”
十六阿哥显得很兴奋,登时拍手叫好,说:“往年这些参,要卖出去那简直是一道一道地经手,内库只得那么些银子,可你知道折损在这一道道手上的有多少钱。既然这些家伙整日里削尖了脑袋要和爷争利,爷就让你争争看,看你怎么争?”
石咏听了这话更觉奇怪,因为十六阿哥寻常时候不会这样说话,这次显然是康熙将与参相关的一应事务全交给了他,令十六阿哥高兴得有些过了头。
两人随即开始商议,究竟怎么操作这次拍卖的事,石咏去联络外头的药材商人与皇商,十六阿哥则带太医去鉴别这些参的品相,一一分类划等级,统计数量。此外,十六阿哥在人参之外,还搜罗了一些乳香、没药、冰片之类名贵的药材,甚至还得了一具成年虎的骨架,打算将这些也一起拍出去。
待一切有了眉目之后,石咏便开始准备拍卖流程。拍卖行的规矩,整个拍卖的流程事先约定,有白纸黑字记录下来,并公诸于众。拍卖行的掌柜与伙计只是整个过程的执行者。石咏期望通过这种方法增加拍卖行的公信力,让世人相信,拍卖行是一个无论对买家还是卖家,都一视同仁,认真履行规定的机构。
这天石咏独自一人在东厢里准备拍卖的各种文书,不知想到什么,偶尔会露出微笑。蹲在他案头的一捧雪当即发问:“石咏,你咋这么高兴?”
石咏一展眉笑道:“没啥,就是公事上头比较顺利。”
他也真觉得这一次的事格外顺利,因此停顿了一下,说:“还真从没这么顺利过!”
一捧雪立即又“嘿嘿”地笑起来。
背后架上搁着的红娘听了当即抱怨:“唉我说,咏哥儿好不容易差事顺利些,顺利有啥不好?”
一捧雪笑笑:“红娘姐若是不爱听,就当我没说过。世上最难的是“如愿”两字啊!”
石咏一听,诧异地放下笔,抬起眉,望着他桌上这件“似修起又未修起”的珍贵玉杯,却并未开口。
——世上最难得的是“如愿”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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