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人口多,如玉又是刚刚过门的新媳妇,所以庶务上完全不能由她自专,每月不过守着府里拨下来的月例。好在兆佳氏当初陪送的嫁妆丰厚,她又颇有头脑,早先将一部分嫁妆银拿出来,买了一个小铺面,如今租出去坐收租金,手头是决计紧不了的。
但是问题是,她但凡穿件好的,戴件金贵的首饰,或是命小厨房单独做点儿什么,就难免引起府中人的议论,说她这位尚书府出身的大小姐显摆财力,老太太、太太都不这样,她凭什么这么富贵?
可等如玉消停一阵,处处露出简朴劲儿了,府里又有人说她故意卖惨,显出穷酸劲儿打婆家的脸。总之她里外不是人。
如玉这样的烦恼,待要与哲彦说说吧,哲彦却丝毫不以为意,说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如玉自己把握就成。
如今归宁,如玉瞅瞅妹妹,见她不过是穿着八成新的衣裳,头上那几件首饰也都是如玉以前见过的,如玉便少不了心里舒一口气,心想,妹妹的境遇,比自己好不了多少。
人就是这样,自己的苦处看得比天都大的时候,瞅瞅旁人,好像比自己还苦么?登时心里便会平衡许多。如玉一肚子苦水,此刻便不想倒了,仔细想想,自己过得也并不算太差么!
“妹妹,你说,你那位婆婆,有没有催你……”如玉凑近了说,话说到一半却还是有些说不下去。
如英老实地摇摇头:“没有!”催啥呀?
“真的?”如玉不大相信。
她的婆家极重规矩与名声,如玉一进门,婆婆就跟她说好了,哲彦身边确实有三个通房丫头,但是安佳氏敬重兆佳氏的门楣,因此绝不会有人在她之前生下哲彦的孩子,免得乱了嫡庶。但是这以三年为限,若是如玉三年之内无产育,婆家便不会拦阻通房生子,若是如玉十年无子,婆家便会给哲彦纳一房良妾。
规矩一板一眼,听着冠冕堂皇,避孕的汤药也定时送到几个通房那里。只是如玉这心里头……
她本想妹妹嫁了个小门小户的人家,没有通房妾室,但想妹婿是独子,想必婆婆也会着急的,却没想到妹妹是这样一副说辞。
“姐,咱们别说这些了,舅舅府里头,有什么好玩的事儿没?”如英看出如玉的心思,干脆岔开话题。
如玉登时无语,心想这妹妹都嫁了人,怎么说话依旧像个孩子?出嫁之后,她就再也不能像以前做闺女时候那样随心所欲,必须要看清周围每一个人的嘴脸,摸清每一个人的个性,必须紧紧盘算着自己手头那点儿银钱,毕竟自己往后一生几十年,都注定要在这内宅里慢慢度过。
可是为啥妹妹就一点儿没变,还和以前在家做闺女的时候是同一副德性?
如英瞅瞅姐姐,登时笑道:“妹妹这儿,倒真有些有趣的新鲜事儿!”她说着抱着如玉的胳膊,神神秘秘地说:“姐姐还记得昔日妹妹曾经有一本‘诗小姐’教人作诗的小册子吗?”
如玉点点头,如英便笑道:“如今妹妹已经和人通上了信,就算是自己写的拿不出手的句子,也能寄给人家,请人家指点一二了呢!”
如玉:原来英姐儿这么闲那……不过话说回来,她以前在闺中喜欢的那些消遣,自打嫁给哲彦,就再也没多少工夫碰了。
如英却早已笑得眉眼弯弯,又补上一句:“人家也把不少南边的事儿写信告诉了我,如今听说她在南边独力办起了女学,聘了女夫子,专教女孩子读书认字,不拘家世年纪,只要有兴趣的便可以附学就读,也不收束脩……”
一面说,如英一面激动地搓搓手,眼中流露出向往,口中说:“这才是真正对寻常女儿家有助益的事儿啊……真想有机会去南边看看。”
如玉在一旁听得张口结舌,两人原是双胞胎,心意相通,相互理解,不在话下。且两人同日婚嫁,至此不过七八个月的时光。然而此刻如玉已经完全听不懂如英在说什么,不明白如英在想些什么。两人差距如此之明显,如玉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
或许,她一开始就未曾真正理解过这个妹妹,所以才会导致两人在婚姻大事上有截然不同的选择与结果。
初六归宁之后,石咏陪着媳妇儿一道在外走动的机会便更多些。这日他陪着如英一起去了金玉胡同,如英与十三福晋在内院说了好久的话,而石咏则在外书房陪着十三阿哥,两个时辰之内,总共只来了一拨前来给十三阿哥请安拜年的贺客,这与金鱼胡同当年十三阿哥刚刚复起时的鼎盛气象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十三阿哥却早已是宠辱不惊,不过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石咏聊些闲话。
待到如英出来,石咏小夫妻一起告辞,十三阿哥亲自送至了府门处,目送石咏上马,如英上车,小夫妻两个缓缓离开金鱼胡同。
石咏骑在马上,李寿跟在后面,一起伴着如英的车驾缓缓而行。
这时候数骑风驰电掣地飞奔而过,石咏刚开口招呼一声,这几骑已经奔得几乎没影了。
石咏想,这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没过多久,刚刚奔过去的人又调转马头奔了回来,马上一人道:“茂行,好兄弟,快随哥哥来,哥哥有要事,得你帮着做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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