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咏则趁诸人都不在意,悄悄地溜到西直门一侧,缩在人群后面,捡了个地势较高的地方,默默等候。
前头十六阿哥自是与诸位哥哥和大人们嬉笑连连,不时高声冒出一句:“原来是年羹尧年大人回京啊!难得,几位哥哥竟都来这儿相迎!”
“对了,年羹尧大人的兄长,年希尧大人,与弟弟一直有同僚之谊,说不得,弟弟也来凑个热闹,与几位哥哥和众位大人们一起迎迎这位。”
十六阿哥这话说得非常响亮,石咏在后面听得直想笑,知道他是在变着法儿提点自己,惹了这么多人聚在此处等候迎接的,是年羹尧。这样间接说明了,为什么诚亲王等人都到了,雍亲王却没有出面的缘故,少时年羹尧指定是要去雍亲王府的。
可是一想到年羹尧进京,石咏又有点儿笑不出来。
在他看来,年羹尧真是一位人物。单凭他此前迅速出手,平息青海郭罗克的叛乱一事来看,此人有勇有谋,是个优秀的军事家。再想到此人从前是个书生出身,也是一路科举考上来,取中的进士,石咏便更生一番钦佩:是个文武全才之人。
只不过对方越是这般文武全才的俊杰,他就越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算计石家。大约是以前未居显位的时候顺手就设了个局?还是真如十六阿哥所言,四处都下一点注,待局势明朗了再决定用那枚棋子?
他这么想着,远处只听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传来。听得出不止一骑,可是这马蹄子踏在柏油路面上的声音,就如有个人在指挥一般,齐刷刷的,听不出半点错了步子的杂音。
这种整齐划一的马蹄声果然带给西直门跟前等待的皇子与官员以不小的震撼。诚亲王等人面上更显热切——只不过,这马蹄声丝毫没有放缓的意思,这令城门前候着的人,心情渐渐由热切转为紧张。
眼看那疾奔而来的马队转眼便奔至众人眼前,忽然有人高声呼哨,众人一起勒缰,所有坐骑同时停下,无人多迈一步。一群健马被骑手们紧紧勒住缰,口鼻里喷着粗气,马蹄不断地敲打着坚硬而平整的柏油路面,偏就是前行不得。
正在这时,居中一骑稍松马缰,悠哉悠哉地来到候在西直门口的众人面前。
诚亲王刚露出笑脸,可后来他还是矜持了一把,毕竟自己是亲王之尊,亲自出迎已经是给脸,若是再凑上前,他背后这些人没准都要暗暗骂他不要脸了。
岂料马上的人依旧未下马,倒是来人身后有一名亲兵,从马背上跳下来,迅速奔到当先这一骑身边,瞬间跪倒,伏在坐骑一旁。
马上这人终于一动,翻身下马,踏着那名亲兵的脊背,硬生生将人当了马凳,踩着下了马,来到候着的众人面前,带着少许矜持,看似谨慎地向诚亲王等人行礼:
“下官年羹尧,见过王爷、贝勒爷、贝子爷……见过诸位大人!”
第309章
石咏就这样立在众人之后, 远远地观望年羹尧这样耀武扬威地进京。偏生年羹尧整个一行人的“耀武扬威”虽然给人不小的震慑,但表面看起来很低调, 而年羹尧对一直迎候在西直门前的所有人, 包括那些皇子阿哥们, 都显出一种若有若无的疏离与矜持, 对人始终淡淡的。
石咏心想,这种态度教康熙知道了,一定会大加赞赏。康熙原本就不喜欢皇子阿哥们结交臣子。因此这次诚亲王等出迎, 打的都是打听西北诸将的近况, 顺便慰问一下年羹尧的旗号。
年羹尧见过诚亲王等人,众人一一都见过礼之后, 便坦然受了白潢等人的恭维, 二话不说,向众人提出告辞, 说是要到雍亲王府上去。“多年未见, 舍妹会为下官接风洗尘!”他这么一说, 众人都再没有了宴请年羹尧的借口,只能暗自羡慕雍亲王,娶侧个福晋也能得到这么得力的姻亲。
一时年羹尧候在诚亲王等人身后, 等皇子阿哥们都进了西直门之后, 才带着随行的数十人一起大摇大摆地进城。他已经官封川陕总督,定西大将军,身为封疆大吏,已经不屑再与白潢马齐等人客气, 径直提了马缰进城。
白潢与马齐等文官在这西直门外的风口里等了这么老半天,热脸贴上了人家的冷屁股,心中自是不爽,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看着年羹尧一行人大喇喇地纵马进城。
石咏依旧默默在一旁候着,眼见着年羹尧的从人里有他家二叔石宏武。石宏武依旧穿着守备的官袍,进城的时候显然微微有些失神,座下的马匹稍稍乱了几步,石宏武赶紧让至一旁,等他的同僚都进城之后,赶紧收束心神,一提马缰,跟进城去了。
到了晚间,雍亲王府上,接风宴已经办过,如今年羹尧正与年侧福晋处与自己的长子年熙长谈。
雍亲王则在外书房里与谋臣戴铎私下讨论适才年羹尧回京进城是的情形。听说这许多皇子阿哥抢着去迎接年羹尧,雍亲王微微冷笑着道:“看来亮工确实是出息了!”
戴铎知道这位的脾气,心知这位十成十是在说反话,赶紧劝慰道:“有侧福晋与年熙在京里,不愁年大人不心向着咱们这边。”
雍亲王登时叹了口气,道:“年氏倒也罢了,他们兄妹确实感情甚好,但是年熙那孩子……本王只怕他未必真的就是年羹尧最属意的儿子。”
戴铎却道:“王爷无需担忧,年大人向来重名,此前即便是迎娶了继室,依旧善待先室纳兰氏的族人,如今军中但凡姓纳兰的,好些都是得他提携过的。他既重这份名,小年大人又是这样出色,年大人断不可能如此糊涂,轻长子而宠信继室所出的幼子的。他……表面上还是会装装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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