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咏笑得不失礼貌,却始终不接这口。
庆德赶紧放低了声音,推心置腹地劝:“咏哥儿,你当差也当了一阵子了,当知做官没那么容易,如今你们家好不容易得了一门这么厉害的亲戚,平白就这么得罪人家,对你们自己也没好处。”
石咏反问:“二伯,您说的这么厉害的亲戚,究竟是孟逢时,还是年大将军呀?”
庆德被这话里的讥讽噎了一噎,心想:孟逢时不过是个粮道,确实算不上什么,可是孟逢时一直都是年羹尧的忠犬心腹,以后也是。眼看着年羹尧现在是上升之势,那才是最最要紧的。这个咏哥儿平日就实诚,时不时犯点儿呆气什么的,但可千万不能在这节骨眼儿上较这等劲儿啊。
他转转眼,又转而劝说:“你想想,喻哥儿确实是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可是又如何?今年的会试,他还不是没底气去考么?少年中举是件好事,也让孟家从此看重喻哥儿。但是你想想,科举多难呀!若是三年之后,喻哥儿还是考不中,旁人就会将他这‘神童’的名头给忘了;之后若是还考不中,旁人就又当方仲永拿出来说了……到时候少不得得出来寻个差事当当吧!到那时,在官场上没点关系,便始终无人提携,若是曾经得罪了什么人,仕途也会不顺,在个六七品的官位上熬一辈子,这种例子也不少见!”
康熙六十年的这一次会试,石喻直接没有参加。乃是因为他得了景山官学的讲习指点,知道自己年纪太小,昔日所学尽是靠了一股子聪明与狠劲儿,靠着记背先吃透了。但若说要将学问用在日后的仕途之上,他确实还欠了见识与历练。石喻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再加上他的心态放平,已经不再急切了,因此宁愿将基础打牢,所以才没有马上参加会试。
可是要将石喻与那泯然众人的方仲永相比,石咏听着,着实觉得不入耳。
庆德却丢给石咏一个“你懂的”眼神,希望石咏能明白他的“苦心”。
石咏假作没有看见,反而转向富达礼,向伯父请教:“大伯,那我二叔如今是个什么态度?”
富达礼拈着须道:“说句良心话,你二叔这次回京一来,在这件事上,虽说一直没有直接表态,但至少一直表现得不偏不倚。他回京之后,一直住在伯府的客房,既没有去孟氏那头,也没有过来你椿树胡同。”
石咏一听,大致便明白了石宏武的心态。上次在步军统领衙门的大堂上,石宏武在做出决定的那一霎那赶上了难得一见的朔日日食,天象给了他巨大的震撼,也让他对王氏与长子生出了无穷的愧疚。所以即便这次孟家如此施压,石宏武依旧没有向孟家靠过去的明确表示,看来“天意”给了他不小的影响。
庆德马上接口:“是呀是呀,你二叔已经够仁义了,但他自己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喻哥儿若是孝顺,也该为他爹多考虑一二。这不过就是让个名分的事儿。咏哥儿你劝劝弟弟,让他别再那么犟着了,上回那孩子当着大家的面儿说要改姓王。这话族里自家人听着也就算了,日后再传出去,喻哥儿要吃大亏的……”
石咏这时已经清楚了所有情由,当即拦了二伯的话头,点头说:“我知道了!多谢两位长辈亲自过来传话!”
富达礼盯着石咏不说话,似乎想知道石咏下一步究竟会走什么旗。庆德却连连点着头说:“是啊是啊,伯父们跑这一趟也纯是为了你们哥儿两个好,是为了你弟弟好!”
石咏将这两位送走,自去找石喻。刚从景山官学回来的石喻望着兄长,见石咏一脸肃穆,便直接问:“大哥,是最后要决断的时候到了么”
石咏点点头。石喻扬着头想了一回,反而舒了一口气,对石咏说:“我觉得这样对我娘反而好。大哥,我能亲自与父亲谈一谈么?”
石咏点点头:“这个自然!明日我便带你去伯府见你父亲,这事儿拖了这么久,该是个时候了结了。对了,你娘那里,好要你好好劝慰才是。”
两兄弟将各种安排都一起说定,石喻打算继续读书用功,而石咏则回到东院,去东厢架上,从木匣里取了一封文书,重又看了看,终于郑重藏在袖中,准备出门。
“咏哥儿,你是打算,用这件东西了么?”
一片寂静之中,武皇的声音幽幽响起,似乎刚刚从沉睡之中醒来。
石咏赶紧应是,他的确是想让袖中这件东西派一派用场了。
“咏哥儿,不要太心急,慢慢来。筹码是一根一根加的,不要一次全加,但也要看准时机,一旦加上,就能把对手压住,再翻不了身。”
石咏赶紧谢过武皇提醒,转身出了东厢。
第310章
眼见又至年尾, 孟氏在京里一手创立的锦官坊已经开了将近一整年。刚刚开业时,这锦官坊因为所售蜀锦蜀绣华美而新颖, 很是红火了一阵子, 但是夏秋两季却生意平平, 且因为内城店租昂贵, 让孟氏的生意一度由盈转亏。
但是这次年羹尧一回京,锦官坊的生意一下子再度火爆起来。京里早有不少传言,说这锦官坊的东家是年羹尧得力的手下, 甚至还有人盛传, 锦官坊其实就是年羹尧的生意。因为年羹尧与孟逢时等人前一阵子好生整饬了陕西官场,如今陕西空出来不少肥缺, 不少人想要补的, 都非常自觉,造访锦官坊。如今在这里买上几匹蜀锦, 花去上千两银子的也大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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