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两人简短谈完,探春有不少交由石咏再带回去的物事,有给贾府的也有给如英的,石咏一一代众人谢过。探春则将石咏送了出来。
这边世子妃探春将石咏送出来,外头正巧世子额尔德木图的两个侧妃带着她们的子女由外进来,见到探春,两个侧妃先过来行礼,接着是她们的两子一女,众人都用蒙语行礼问安,探春亦用蒙语作答,石咏的外语程度不过关,只让在一旁暗中观察。
只见探春“名下”的两子一女,对探春都颇为礼敬,管探春叫“额吉”,待探春向他们点头微笑致意之后,孩子们一起退到一边去。而额尔德木图的两个侧妃,对探春的态度都隐隐有些轻视,虽然探春的地位比她们高,可是毕竟远道而来,在此地没有半点儿根基。两个侧妃大约也没有怎么将探春放在眼里。
石咏在一旁冷眼旁观,忍不住也暗中生出些感慨——清廷对蒙古一向以拉拢为主,所以爱新觉罗家的女儿一向都是抚蒙古的命。清廷的做法很明白,就是想让爱新觉罗家的外孙们一代一代地成长起来,从而加强两族之间的纽带,世世代代将这份“亲善”保持下去。
可是蒙古人也并不都是傻子,黄金家族的血统又怎可能因为外族女子的关系渐渐被稀释。因此,虽然清廷不断指婚,在蒙古王族的身边都指了正妻,可皇帝也拦不住这些人纳妾啊。
额尔德木图身边便是如此,除了探春这个正妻之外,更加宠爱两个侧妃,与侧妃们育有子女,与探春大多数时候只是表面夫妻。探春也明知如此,但却照样将日子这么过下去。
这边探春向两名侧妃点头颔首,又笑着向两个男孩说了几句。那两名侧妃便对视一眼,各自流露出一点点敌意与戒备,随后又都掩了,转身向探春行过礼,带着子女一起往后面过去。
探春这边再转向石咏,见他若有所思,便知她这里的情形已经都教石咏看穿了,当下苦笑一声,对石咏说:“石大人,回京见到尊夫人,我这里的情形,请尽量往好里说,别让她挂心……”
说着她将石咏送出王府,临别时,大大方方地道:“其实要真看起来,我的日子着实过得不错。王府内院的勾心斗角与我无关,两个侧妃暗地里再怎么对我不服,她们两人既然相争,便少不了讨我的欢心。”
感情这位超然世外,坐看旁人你争我抢,自己在旁边将自己的日子打理得舒服。
“至于世子,他反正没法儿左右我的地位名分,我又能管家理事,商路上得来的利我分他三成,他看在钱的份儿上,也舍不得与我过不去啊!”
探春说起额尔德木图时,嘴角含笑,仿佛丈夫是个非常精明的商业合作对象。至此,石咏也大致明白为什么探春这商队的生意一直都做得顺利了——感情这生意一直是在卓礼克图亲王府的保护伞下进行的。如此看来,探春分给对方三成的利,应当是当做保护费给交的,换取额尔德木图的庇护。
石咏想了想,道:“我心中对世子妃只有佩服万分的份儿。”
他确实是佩服探春的,远离故土,只有她孤身一个人,却依旧将生活过得有滋有味,这并不是世上人人都能做得到的事。这份顽强的心志,与聪慧的头脑,足以当起曹公那“才自精明志自高”的评价了。
“佩服?”探春闻言苦笑一阵,微微摇头道:“如果当初有的选,我宁可不要石大人佩服。只是人生既然已经如此,便不由得人不为自己争一争。”
这话说得,石咏对探春便钦佩尤甚,有什么能比身不由己地陷于困境之中,依旧没有半个字轻言放弃,更加令人刮目相看的呢?于是他向探春郑重作别,祝愿她在此地生活得畅心顺意。探春也一样执礼道别,临别时提了一句,道:“石大人,我近日听说,西面喀尔喀那里,从鄂罗斯那里得了不少火器,偶尔有一两件流传到我们这里。我曾经亲眼看人演示,的确是携带轻便,威力无穷。因此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石大人,要小心喀尔喀……”
探春正说到“喀尔喀”三个字,远远的卓礼克图亲王与世子额尔德木图陪着理藩院的十七阿哥已经过来,探春不便多说,只得匆匆告别,转进内庭去。
石咏待十七阿哥等人离去,便匆匆去寻十三阿哥,将喀尔喀的消息说了。十三阿哥知道事情重大,马上去禀报了康熙。当夜,便有侍卫护送着几个探子,紧急赶往喀尔喀去。
当晚卓礼克图亲王设宴招待康熙与随扈的诸位皇子皇孙。石咏亦陪在末席。探春亦在列。
为了迎接康熙皇帝驾临,她特地换回了旗装,坐在额尔德木图身边,夫妻两人男的英武,女的秀美,看上去确然一对璧人。康熙皇帝自己对当初的赐婚安排也非常满意,命赐了黄金酒爵给额尔德木图,白玉如意给探春。于是这夫妻两人一道起身相谢,虽说看不出感情有多深厚,但至少外人看来,他们是默契十足的一对。
石咏在末座稍许有些感慨。虽然命运被旁人安排,但探春始终不肯放弃,这样看来,将来生活也一定会厚待她的吧。
圣驾在科尔沁盘桓数日,便即启程前往木兰围场,木兰围场位于昭乌达盟、卓索图盟、锡林郭勒盟和察哈尔蒙古四旗的接壤处,这里林木葱郁、水草茂盛,群兽繁衍,是围猎的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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