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又何尝不是呢?
自小被逐,又无父母,得过天花,患了嗽喘,苟延残喘……
想此,她看着他亦是微微一笑,扬起脸慢慢地道:“四叔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在黑夜里生活过呢?”
傅四爷脸上划过一丝惊疑,只是短暂,背转过身子语态闲闲地道:“我刚才有意说送你进宫,你就露了马脚,这个样子实在不够聪明。”
景秀看着他挺拔单薄的背影,昏暗的光线里投射出颀长影子在墙上,虽模糊但依稀可看出他棱角分明却冰冷的模样。她捏紧了手指,努力让自己平静地道:“四叔是觉得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吗?”
面前的人身子一恍惚,景秀淡淡然地道:“四叔做过将军,高高在上,领千军万马杀敌破阵,自然是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人生死……”她蓦然想到了邵谦,那个喜怒不一的人,当他只肖举起手就可以掐死她的时候,她就在想自己为什么会活得如此卑贱,只要惹得他不快,是不是就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置她于死地。
“想来这种感觉一定不错……一个陷阱就能让人不得不跳,这种玩弄别人命运,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中也是很有成就感的,就像是摆弄布偶一样,亦或是像四叔布阵一般,一手操控所有……”喉咙里的哽咽让她语气变得生硬。今日的事,明明是选中了景月进宫,只是因为二太太的不肯,就让霍氏改变了主意。而这一桩好事无疑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也算是看明了,不管她做什么,就算卑躬屈膝地讨好,霍氏早已想出千百种对策让她离开,或是利用她的价值,强逼她离开。
“偏偏粉身碎骨也是死得其所,没有人会心疼你,也没有亲人会在乎,你只是孤孤单单的一人。”景秀仰起脸,噙了泪水和笑容,心底却是怆然的。大哥的迟疑,有一刹那的绝望,让她这些年所做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娘的死因要查,可是她更希望她唯一的亲人大哥能站在她这边,哪怕不能保护她,也能让她觉得她不是一个人……
傅四爷听着这含悲的语调,瞬时涌起心头往事,他的神色也变得异常复杂。直到背后没有声音,只听到微弱的喘气声,他脸色线条变得柔和,缓缓转过身,看着景秀夺眶而出的眼泪,还有她半边红肿的脸,他眉头轻微一蹙,上前一步,拿出汗巾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极轻微地道:“你脸上有伤,莫要哭了。”
景秀向后倒退一步,敛下头慌乱地擦去眼泪,她情绪失控,也不知刚才多说了什么,就急促地道:“四叔早些歇息,景秀告退。”
略弯腰行礼,正要踏出去的时候,傅四爷不紧不慢地道:“如若将来有任何麻烦就进来。”
景秀脚步一滞,也未应声,匆匆落荒而逃。相比于邵谦,这位傅四爷令她有种窒息的感觉,为什么会看着他落寞伤感的神色,自己竟然失神地吐露出那么多话?她几乎一鼓作气地跑了出去。
傅四爷的手还停顿在为景秀擦眼泪的姿势上,一动不动,曾九进屋看到,不禁变了变脸色,还是提醒道:“爷,要不要我送她?”
傅四爷收回手,握紧了汗巾,触手一阵冰凉,他只默认地点了头。
曾九看得恍惚,但也立刻躬身退出去,追上景秀。看她跑得不见,暗暗好笑,这位六小姐不是有嗽喘,还能跑这快?又想起刚才的情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摆了摆头,又复一脸正色,他腾空一跃,追上景秀。
看那小姐果然捂着胸口,弯腰喘息,他上前道:“六小姐身子不适,还是别跑太急!”
景秀听到背后的声音,站直了身子,待略平息,继续向前走。
曾九也不多说话,只是慢慢地跟在后面,走到门前时,又自觉地打开那扇门,然后躬身做请,很是礼貌地笑道:“六小姐住在清风阁,将来若有任何麻烦,不妨在楼阁上系根红丝巾,远远的我看到了,也方便让六小姐进来。”
景秀淡淡“嗯”了声,埋着头就往门口走去。不管什么事都不需要他帮忙,她自己一个人可以。
看着那位六小姐的脸上写满了倔强,曾九叹息着摇了摇头,又是一个悲情人啊!
回到清风阁时,白苏已帮她安排好了一切,进屋时很顺利。
白苏看她眼圈红肿,就要下人去煮了鸡蛋来敷眼。
景秀躺在床上,安静地闭上眼,任由白苏用热鸡蛋轻轻滚在她眼睛上,好长一会儿才道:“是不是明日就该回来了?”
白苏手指一僵,明白她问的是去乡下考试的事,但问的是冯大哥,还是邓睿表少爷。她一时也难以猜测地道:“约莫是的。”
白苏继续手中动作,突然被景秀轻轻握着手腕,如常镇定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从来没变过。”
就是这句话,白苏不由抿唇一笑,重重地点点头。
翌日,景秀照常如往日一样起得很早,特意要白苏给她找了件衬搭的衣裳,一番梳洗,脸上也抹了淡淡的妆粉,遮盖住伤痕,往绣楼去。
去得太早,到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看偌大的绣屏上中间红色的绣线已经被挑开,只剩下密密麻麻的针眼。被绣过一次,这些针线想要盖住就难了,而且费多倍的功夫,她目光转向了别处,然后就含笑着顺势坐下来,要白苏帮忙穿线,绣起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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