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妙晗收着脉枕,刘济忽然问道:“今日不用施针吗?”
崔妙晗手下微顿,冲刘济嫣然一笑:“明王的眼疾已无大碍,只需静养便是。”
“日后不会来了吗?”刘济微笑着问她,语气轻快。
崔妙晗想了一下,俏皮道:“我是医者,明王若是病了,我一定来。”
空气有一瞬的静默,良久只听他道:“好。”
寻梦借故打量厅内摆设,踱到较远的窗边,两人的对话却一字不漏地收进耳朵,暗自揣测话中深意,身旁的刘晞用两人可闻的声音说道:“我带仲灵回来不知是对是错。”
崔妙晗整理好医袋:“明王,我们这便告辞了。”
刘济尚未开口,刘晞抢着建议道:“不如留下来用晚膳吧?”
崔妙晗推辞:“不必了……”
“温池水有益于腰伤痊愈,寻宿卫不妨泡一泡。”刘济笑着打断她,目光却转向寻梦,似在询问她的意思。
崔妙晗知他此言不虚,犹豫地望向寻梦。
刘晞也看着她,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寻梦:“……”
她只是陪崔妙晗过来一趟,莫名其妙要做这种决策,表示压力山大。刘家兄弟隐隐在期待,崔妙晗在犹豫,而她并不想泡温泉,却想早些痊愈,于是,她从善如流一回,违心道:“那就……泡一泡吧。”
她之所以不想泡温泉,是因为她是女子。她虽然不拘小节,但身为女子这样贸然在旁人别院泡温泉,实在有所不便,好在刘家兄弟作风端正,又有崔妙晗在侧侍应,为了腰伤早日痊愈,她便忐忑地入了温池。
温泉水如绸缎般柔滑细腻,寻梦坐在其中,感受着那份温暖,那份柔滑,仿佛有人轻柔地按摩着她的身子,渐渐神思放松,闭目享受,忘却一切烦忧。
约莫两刻钟,寻梦穿衣而起,周身舒展,仿佛经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洗礼。
温池外不见崔妙晗,她便穿出竹林去寻她,见她站在庭院的花圃里,正想走过去,另一个水蓝色的身影微动,遮住了她的视线。
仲灵?她们怎么凑到一块了?
隔得太远,寻梦听不清她们谈话的内容,隐约听到什么“蔷薇”之类的。看两人的神情和动作,大多是仲灵在说,崔妙晗在听,一个唇瓣开阖,说得兴起,一个神色恹恹,不大想听。
崔妙晗待了片刻,终于决定离去,仲灵却伸手拦住了她,两人目光相交,陷入了短暂的僵持中。
“你们在聊什么?”寻梦走了出去。
那种微妙的气息立时散了,仲灵缓缓放下手臂,皮笑肉不笑道:“没什么,与崔姑子闲聊几句罢了。炉上还煎着明王的药,我过去看看。”
寻梦目送她娉婷离去,问崔妙晗:“她与你说了什么?”
崔妙晗眨了眨眼:“算是追忆往昔吧。”
两人穿过几株矮柏树,步入前厅,刘家兄弟正在对弈,刘济显然技高一筹,悠然饮茶,刘晞捏着一枚黑子,低眉思索。
刘济放下茶杯,笑容温和暖心:“温泉水感觉如何?”
寻梦笑道:“神清气爽,让人忘忧。”
他眸光微动,如静月流水,幽幽粼粼冲崔妙晗而去:“崔姑子……”
砰砰砰——极响的叩门传来,刘济倏然闭上嘴,那双浅棕色的眸子仿佛被墨汁熏染,逐渐浓黑起来,他紧紧抿着唇,下颚僵硬不自然,整个人好似跌进了一片漆黑的暗沉里。
刘晞扬眉瞧他,小心翼翼道:“是……母后来了?”
寻梦一惊,皇后来了?刘济双目刚刚复明,皇后便闻声赶来,是为了修复母子关系,还是另有打算?明王毕竟是她的亲生儿子,血浓于水,她总不至于谋害他。
脚步声纷沓而至,皇后一袭深色云纹曲裾,头上梳着盘桓髻,发间插着古旧梅花银簪,行走时端庄优雅,但脚步似有些急切,一入厅堂便凝望着桌案前那抹蓝衣。
“母后长乐无极。”刘家兄弟起身行揖礼。
“皇后殿下长乐无极。”寻梦与崔妙晗也跟着行揖礼。
“免礼平身。”皇后淡淡开口,视线一一掠过众人。
不知是不是寻梦敏感多心,那双眼眸落在她身上时,她生出被人眼刀割裂之感。华廷之案虽已真相大白,但皇后似乎并未释怀,猛然见到她,或许又想起了华廷的惨死。
不过,皇后并未发作,目光攫住刘济,一脸关切:“济儿,你的眼疾大好了?”
刘济虽不待见这位生母,但到底教养极佳,对长辈该有尊敬并不曾少,公式化回道:“劳母后挂心,已经大好了。”
“既如此,随母后回宫吧。”皇后说话轻柔温婉,隐有不容旁人拒绝之势。
刘济正想着如何拒绝,仲灵端药过来,被卫士挡在门外,皇后抬手放行:“放她进来。”
她审视着仲灵,面色温婉柔和,眸光却如冬日里的寒冰,仲灵手中端着药,低眉顺目站在那里,并不露丝毫怯意。
僵持一瞬,皇后朝着刘济温柔一笑:“你若真想留她在身边,母后也不再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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