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奇似是看穿她的忧虑,劝道:“殿下,明日早朝陛下不能亲临,朝臣们定然要暗自揣测。旁人倒罢了,聪明如宋丞相江御史之流,定会嗅出异常。既然早晚瞒不住,殿下为何不主动告知?”
“你所言有理,孤原想着能瞒一时是一时,倒是想差了。他们终归会知晓,与其被他们看出端倪,倒不如孤主动相告,还能与他们商议一二。”皇后命内侍出宫去丞相府和御史府。
内侍敲响御史府大门时,江玄之尚未安寝,崔妙晗睡得酣甜。两人稍加整理便随内侍入宫,崔妙晗睡眼朦胧地小声问道:“师兄,莫不是陛下病了?”
陛下偶有夜召江玄之入宫,商议国家大事,但此次竟然一同宣召她,想来是三更半夜突发急症,病症棘手,连医正都束手无策。
江玄之沉吟,八九不离十,但陛下素来身体康健,并无隐疾,前阵子的风寒已大致痊愈,到底是何病症需要宣召崔妙晗?他隐隐觉得蹊跷,一时又想不通。
牛车很快抵达未央宫,两人在内侍指引下,步入宣室殿。
殿内气氛怪异地沉静,不见刘贤易的身影,只见皇后与宋不疑立在殿中央,江玄之心中狐疑更甚,面上淡淡地朝两人见礼。
皇后一见崔妙晗,便朝她道:“陛下昏迷高烧,你速进去瞧瞧。”
“诺。”崔妙晗默默随内侍去了内殿。
陛下今日好端端的,为何夜里忽然昏迷高烧?江玄之环顾殿内,并无任何异状,止不住心中狐疑,问道:“敢问皇后殿下,陛下为何忽然昏迷高烧?”
皇后檀口轻启:“宿卫寻无影行刺陛下。”
江玄之一震,瞳孔微缩,怔愣许久才平复心中波澜,说道:“寻宿卫忠心耿耿,岂会行刺陛下?这其中必然有误会。”
皇后料定他会替寻无影开脱,瞥向侍立在旁的赵同,语气凌厉道:“赵侍,你将今夜发生之事,详细转述江御史。若有半句虚言,孤饶不了你。”
明着恫吓赵同,暗着警示江玄之。
“诺。”赵同将陛下遇刺过程详细道明。
江玄之听完,当即察觉其中疑云重重,淡淡问道:“寻宿卫可曾俯首认罪?”
赵同偷瞧了皇后一眼,如实答道:“寻宿卫承认自己是南越人,但拒不承认是南越细作,也否认刺杀陛下。”
“那么,赵侍可曾亲眼见到寻宿卫刺杀陛下?”
赵同微惊,江御史与寻宿卫问了同一个问题,当即正色回禀。
江玄之沉吟道:“当时……”
“江御史!”皇后喝止住他,冷冷道,“孤宣召你入宫是为陛下之症,可不是让你来查案的。此案孤已经审结,由不得你插手置喙。”
江玄之不卑不亢,从容应道:“案中疑点重重,寻无影不曾认罪,敢问皇后殿下如何算是审结了?”
皇后知他善推理断案,定然能找出她审问的漏洞,而她并不想与他争执,失了颜面,于是说道:“即便孤有失察之处,但此案已交由周廷尉审理,相信不日便会查个清楚明白,水落石出。”
周晋正直清廉,通晓律法,但行事刻板不讲人情,对待人证物证俱全而拒不认罪的疑犯从不手软。寻梦落到他的手里,处境堪忧,好在案中尚有疑点,周晋暂且还不会痛下狠手。
思及此,江玄之揖首恳求道:“陛下遇刺,兹事体大,请皇后殿下允臣查案。”
皇后不悦道:“这天下莫非只有你会查案?还是说,江御史信不过周廷尉,或是信不过孤?”
江玄之丝毫不退让:“臣并无此意,只是臣身为御史大夫,有监察天下刑狱之责,此等弑君大案不该袖手旁观。”
“江御史真是尽忠职守。”皇后银牙暗咬,讥笑道,“孤今日方知寻宿卫是女子,江御史怕是早就知晓了吧?说得倒是好听,什么允臣查案,御史之职,不过就是你的私心作祟罢了。”
江玄之不语,陷入深思。
皇后见他沉默,自以为戳中他的心事,越发不客气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连江御史这等人杰都不能幸免,可见寻无影之妙,不可言说。什么断袖谣言,空穴不来风,依孤看来……”
“皇后殿下请慎言。”沉默的宋不疑终于插嘴了。
皇后一时激越,自知失言,蓦然住了嘴。
殿内恢复沉寂,众人平静而焦虑地等候陛下醒来。
约莫六更天,刘贤易总算退烧脱离了险境,但尚未苏醒。据崔妙晗所言,乃是服用一种香粉所致,休养一两日便会醒来。
江玄之暗中询问当值宿卫,得知陛下遇刺前,他们也曾闻到一阵香气,有片刻失魂。
说是片刻,又岂知失魂的片刻与现实的片刻是否相同?或许只是感知偏短,而时间过去很久了?即便真是片刻,若是有人事先预谋,也足够时间溜进宣室殿了。
江玄之旁敲侧击将案情探个大概,前往廷尉府去见寻梦。寻梦身为此案的嫌犯,自然也会有不容忽视的关键讯息。
然而,周晋推说寻无影是重犯,皇后有命,任何人不得探视。
不能相见倒是无妨,但他担忧寻梦处境,怕她被人严刑逼供,便道:“寻无影深受陛下恩宠,难免遭人眼红嫉妒,欲除之而后快。如今陛下昏迷不醒,无法亲自过问此事,周廷尉若是不慎将人弄伤弄残了,后果如何应当掂量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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