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呈上布帛,刘贤易从头到尾细细读了一遍:“这笔迹倒是颇为相像。”
南越丞相的篆体笔锋奇特,歪扭不正,又带点南越特有的风格。刘贤易在两国往来的公文中见过他的字,并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寻无影,你可有辩解之言?”刘贤易沉声问道。
寻梦恭声答道:“臣并不知此书信来源。”
皇后咄咄相逼:“一句不知便想洗清罪责了?”
“陛下,臣知晓这封信的由来。”江玄之清润的嗓音回荡在殿中,“这封信并非是南越丞相亲笔,而是有人仿南越丞相笔迹所写,为的便是捏造寻无影南越细作的身份,从而坐实她的弑君之罪。”
不等刘贤易开口,皇后抢先道:“口说无凭,你有何证据?”
江玄之眼角轻扬,眸中隐有水波流动,轻飘飘与皇后打了个对眼,从容道:“陛下,有人买通了寻无影同居室人,让他偷偷将此信藏在寻无影衣柜中。所幸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左仆射抓住了藏信之人。请陛下宣他入殿。”
同居室人?寻梦暗自猜测,吴域、孙平和秦忠三人,到底是谁被收买了?当那人走进殿中,寻梦难掩震惊之色,素来正直的孙平竟然被人收买了?
孙平跪拜在地,低声禀道:“陛下,有人以百金相诱,命臣将此信藏在寻无影衣柜中。臣一时贪心,受其蛊惑,便做了陷害寻无影的帮凶。”
寻梦暗道:我的性命竟然只值百金吗?
“孙平,陛下面前你还要有所隐瞒吗?”江玄之凉凉道,“那人不仅以百金相诱,还以旧事把柄威胁于你吧?”
孙平的头颅越发低垂,好像那细细的脖颈再不能承受其重,但他隐忍着不开口。
江玄之并没有强迫他,继续道:“掌管校场马匹的小吏是你杀的吧?”
“不,不是我,我没有杀他。”孙平情绪激动地仰起头,双目充血发红,仿佛一头濒临发狂的野兽。
众人戒备起来,殿内遽然陷入剑拔弩张的寂静里。
在这奇异的寂静里,江玄之的声音越发舒缓清亮:“你们是同乡,平日偶有往来,但交情不算深厚,因为你看不惯他市侩的模样。同样,你厌恶周越,看不惯他恃强凌弱,挑衅生事。恰逢寻无影与周越比试骑射,你便买通同乡,让他在寻无影的马掌上动手脚。”
“为何是我的马掌,而不是周越的马掌?”寻梦心中存疑,脱口而出,话一出口觉得有些失礼,余光向两侧轻瞟,好在众人沉浸在案情中,连陛下也无怪罪之色。
“问得好!”江玄之淡笑,“我且问你,周越坠马与你坠马,后果有何不同?”
寻梦眨着眼思索,谁坠马都会中止骑射比试,有何不同?
阶上端坐的刘贤易开口道:“若是寻无影因马掌松脱而坠马,旁人定会怀疑是周越动了手脚,可若是周越坠马,旁人将会怀疑寻无影。”
“正是。孙平想要的并不是伤及周越,而是让他尝尝被人孤立的滋味。他早已布局周全,只要沿着马掌的线索查下去,必定会查出周越陷害寻无影的真相,从而让期门军中人唾弃周越的行径。可惜,他没有料到我会将马掌的破绽瞒下来。”
江玄之俯视着跪地的孙平:“按照约定,当夜你本该向你的同乡付清允诺的钱财,但你家境清寒,平日的俸禄大多寄回去贴补家用了。你身上并无多余钱财,此计又没有见到成效,你便诸多推诿不肯兑现约定。可你那同乡素来市侩,唯利是图,要将你陷害周越之事公之于众,你一时情急便用腰带勒死了他。”
孙平眼中的血红渐渐淡去,默默阖上眼:“我不想杀他,我真的不想杀他,他为人虽市侩,但到底是我的同乡。我当时只想阻止他去告密,脑中一片空白,清醒过来就发现他已经死了。我心中很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收拾好凌乱的居室,伪造他畏罪自尽的遗书和现场。”
意外杀了人还能及时镇定下来,寻梦觉得孙平心智不一般。
江玄之也暗自佩服孙平,此人心思缜密,将案发地布置得毫无破绽,连他都未能查到凶手的蛛丝马迹。幸好昨日左浪搜查他的居室,意外找到一包孙平家乡所产的茶叶,那奇特而熟悉的香味让他联想到案发地的茶香。由此抽丝剥茧,一点点揭开孙平与那个小吏的瓜葛。
江玄之问道:“那封遗书是你所写?”
孙平点点头:“他曾笑我字迹丑陋,不及他行笔流畅,我便格外留心他的行笔风格,久而久之模仿他的字迹并非难事。”
江玄之道:“陛下,孙平能模仿小吏的字迹,旁人亦能模仿南越丞相的字迹。”
皇后身形微动,霎时不知想到何事,一腔未说出口的话隐忍在腹中。
刘贤易低头看着布帛上的字迹,烛光下帝王的容颜半明半暗,再抬头时尽是帝王威仪,一双眼明光四射:“孙平,何人威逼利诱于你?”
“那人蒙着面纱,臣并未看到她的容貌,听声音是女子。”孙平的脸如一潭死水无波无澜,声音也毫无起伏。
“女子?莫非这女子便是江卿口中的刺客?”刘贤易的声音从阶上传来。
“正是。”江玄之回道,“陛下,刺客前来自首,请陛下宣她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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