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心头砰砰直跳,紧张地向殿门口张望。她私心里并不希望刺客是仲灵,可潜意识总会冒出仲灵的身影,直到那抹淡蓝色的窈窕身影款款行来,与她的记忆中的幻影重合到一起,她跳动的紧张悄然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平静的怔然。
那人眼波流转,如枝头的桃花随风而动,荡人心神。
“陛下长乐未央。”她的声音柔而不媚,仿佛天生带点少女的烂漫之调。
孙平霎时辨出她的声音:“是你!”
刘贤易凝视着殿中的女子,隐隐觉得那张脸有些熟悉。尘封的记忆一点点铺开,他恍然想起沣河水岸自尽的烈性女子,嗓音微变:“你是……那个跳河自尽的女子?”
仲灵并没有承认,只道:“民女仲灵。”
但刘贤易显然记起了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余光瞥向端正站在一旁的皇后。
自从仲灵进殿之后,皇后不再激越,不再暴怒,也不再争辩,反而挺直腰杆立在那里,仿佛一只美丽而骄傲的凤凰,不再与旁人一般见识,又仿佛一尊石化的雕塑,等待着暴风骤雨的来临。
“你为何要陷害寻无影?背后可有人指使?”刘贤易语气平静,内蕴威严。
“民女……”
“咳咳……”朱奇忽然大咳起来,跪地告饶,“奴婢失仪,请陛下恕罪。”
刘贤易薄唇抿成一条线,眼眸如刀锋般瞥向他,浑身气场宛如鸣钟罩来,震人心肺,看情形显然是被朱奇的举动激怒了。
常言道:天子一怒,血流千里。众人噤若寒蝉。朱奇如蝼蚁般趴在地上,心尖微颤,连着身体也不自觉颤了颤,不知是否为他莽撞的举动后悔了。
殿中鸦雀无声,连平日察觉不到的呼吸都显得那般突兀。寻梦一边感受着自己的呼吸声,一边眼珠子轻转,悄悄打量殿内众人,果真无人敢造次。
“冬日夜凉,朱侍怕是偶感风寒了?”赵同温和地开口了。
刘贤易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朝下方的仲灵道:“仲灵,继续说。”
“民女受皇后殿下驱使。”仲灵一字一句道。
此言一出,满殿寂然。
众人将目光聚焦在皇后身上,或震惊,或怀疑,或了然……然而,皇后平静地站在那里,无视众人投来的目光,仿佛灵魂出窍般超脱世外,不理会周遭的动静。
同样平静的还有寻梦。
有了先前被人暗杀的铺垫,她早已怀疑皇后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此刻真相大白,她并没有太多震惊之情,也没有遭人陷害的愤恨之心,反而是一种大起大落后的平静。
但平静的表象下藏着她满心的求知欲,皇后为何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刘贤易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连眼角都不曾斜过,眸光看似凝在仲灵身上,又好似在凝视虚空。
“陛下,皇后殿下冤枉。这妖女信口雌黄,胡乱攀咬皇后殿下,望陛下明鉴。”朱奇声声替皇后喊冤,不要命地磕着响头。
刘贤易紧紧收起拳,压在胸腔的怒气直冲脑门,抄起案上的砚台向朱奇身上砸去。
那方砚台砸中朱奇的左肩膀,受到阻碍反弹出一个弧度,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朱奇被那股大力砸倒在地,瞬间爬起身来,趴在地上不敢出声求饶。
寻梦暗暗咂舌,瞅了瞅地上完好无缺的砚台,又盯着朱奇被砸中的左肩膀,想来定是疼痛难当吧?可朱奇不敢揉捏,也不敢呼痛,如乌龟般伏在地上。他明明惧怕圣怒,仍然坚持两次打断陛下,只是为了替皇后开脱吗?
刘贤易唇瓣开阖,声音如冰凌般寒凉:“仲灵,你将来龙去脉细细道来。”
仲灵缓缓道:“皇后素来不喜寻无影,因陛下宠信她越发心生嫉恨,但一直未能发作。直到那日她得知寻无影是女子,便下定决心要除之而后快。她知晓我擅长调香,便允我明王妃之位,命我布下这局弑君案,诬陷寻无影为南越细作。案中种种细节,想来江御史都已经说清楚了。”
“你为何不说,是你告诉孤寻无影是女子?为何不说,是你向孤献的弑君之计?为何不说,是你自告奋勇去做这些事?”皇后平静地质问,每说一句话便向仲灵靠近一分。
三句话说完,她已经站在了仲灵身边。
仲灵反驳道:“皇后殿下这般好记性,应当也能想起当日的情形吧?当日我告诉你寻无影是女子,让你向陛下告发,可惜你怕陛下会轻纵寻无影的欺君之罪,便存心要离间他们的关系。我投你所好,说出陷害寻无影行刺陛下的手段,你想也未想就应允了。至于我自告奋勇替你谋这一局……”
仲灵缓缓站了起来,毫不畏惧地迎上了皇后。
“你心中未必不想让我去,因为你同样不喜欢我,只是碍于明王迟迟不动我。刺杀陛下是何等大罪?若是我不慎失手了,你正好借机除去我,若是我侥幸成功了,你又能借机除去寻无影。无论此局成败你都立于不败之地,何乐而不为呢?”
仲灵靠近皇后,默默碰了碰她的衣袖,压低声音道:“你就不怕陛下龙体有失吗?万一我没收住手劲或是偏了偏……”
若她起了杀心,那陛下或许……皇后一阵心惊肉跳,不敢深想下去。她利用陛下对付寻无影,但从未想过害死陛下,正如三年前,她厌恶仲灵,利用刘济害死仲灵。不曾想,刘济耿耿于怀,与她这个生母疏远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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