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樱明眸微闪,迟疑片刻,温柔笑了笑:“自然是好。”
“前些时日,我还想起外祖父,待我回到南越,定要为他亲手炖一锅汤。”寻梦故意避开“蛇”字,否则阿母听了,定要横加阻拦了。
寻樱面色微僵,说道:“喝完药有些困,我睡会。”
她刚躺下就翻身向内睡,仿佛片刻就陷入了睡梦里。
寻梦掩好殿门,在院中站了一会,有内侍前来传陛下旨意,说是让她得空去一趟宣室。
殿门口的宿卫见了她便放行,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只见殿中央端端正正跪着一人,赵同躬身站在阶前,而陛下坐在阶上,只顾低头忙碌着。三人一跪一站一坐,倒是别有意趣。
“陛下长乐未央。”寻梦照常行礼。
跪地那人听见这声音,心中一动,抬头朝她好一阵挤眉弄眼。寻梦猛然见到沈太尉,震惊劲还没过去,又被他糊了一脸懵然,那些饱含深意的面部表情是什么意思?
刘贤易笔下微顿,余光淡淡瞥过去,奚落道:“沈太尉的脸抽搐得那么厉害,要不要找个医工瞧瞧?”
“……”这话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沈涯的面部立即停止抽搐,换成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当年长沙国旧事是他与甘茂主谋的,主意是甘茂出的,事情是他去做的,时隔多年他已经在想法子弥补了,谁曾想陛下这般小气,竟然还要追究他的罪责。还是甘茂聪明,早早远离长安,如今陛下想追究,一时也拿不到他,为官果然要寻个天高皇帝远的地儿。
寻梦离沈涯近,将他脸上微妙的变化瞧了个清楚,他那蔫巴而不服气的模样,该不会是在心里辱骂陛下吧?这种事沈太尉是做得出来的。
阶上传来刘贤易的声音:“你母亲醒了?”
“恩,醒来喝了药又睡了。”寻梦毕恭毕敬回道。
刘贤易不再接话,殿中一片静悄悄的,寻梦心里泛起嘀咕,陛下召我过来做什么?难道只是问一句阿母的情况?阿母的情况找个侍从便可以传达,何必让她亲自跑一趟?
她憋了良久,忍不住问出口:“陛下召臣所为何事?”
“臣……”刘贤易喃喃琢磨着这个字,片刻搁笔问道,“你觉得如何处置沈太尉妥当?”
这话问得寻梦一头雾水,沈太尉犯了何罪?她偏头看了沈涯一眼,福灵心至地想到阿母与陛下的对话,陛下还在为往事耿耿于怀吗?可阿母言明不追究,陛下何必多生事端?莫非是心怀愧疚,执意要给阿母一个交待?
“陛下,阿母向来说一不二,说不追究是真的不想追究。”
“朕向来赏罚分明,不知道便罢了,既然知道了,总要有所判决。”
寻梦在心里嘀咕: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处置前皇后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赏罚分明?
“你有何良策?”刘贤易看她沉默,追问道。
寻梦再度瞥向沈涯,只见他可怜巴巴地跪着,好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亲耳听刽子手们讨论如何宰杀自己,顺带再讨论一下是蒸着吃还是煮着吃。她忍不住想发笑,面上端得十分正经:“沈太尉之祸,祸从口出,不如罚他一个月不许开口说话。”
这处罚不算重,不痛不痒,就是挠心。沈涯那性子闭嘴三天都困难,何况是一个月?
刘贤易还没应允,沈涯抢先为自己争取权益:“一个月是不是太久了?”
“依朕看来,一个月很合理。”刘贤易扯了扯嘴角,“赵同,派个内侍跟着沈太尉,若是说了一句话,就加罚一日,以此往后顺延。”
“诺。”赵同应道。
沈涯欲哭无泪,绞尽脑汁想着替自己开脱的理由:“陛下,诸侯即将来长安朝贺,臣身为太尉,若是不开口说话,岂不是贻笑大方?”
“诸侯朝贺期间,可以暂免处罚,待诸侯离去再继续执行。”刘贤易轻飘飘一句话化解了。
“陛下,臣还要上朝,岂能不开口说话?”沈涯不死心地苦苦挣扎。
刘贤易迷眼笑道:“无妨,沈爱卿可以向朕递奏疏。”
“……”陛下这是将活路都堵死了,非得整治他不可了。他恼怒地瞪向眉眼含笑的寻梦,想的什么馊主意,原本还指望她替他求情美言,没想到她落井下石来了。
看他吃瘪的样子,寻梦不但没愧疚感,反而幸灾乐祸地偷笑起来。她这几日过得并不畅快,先是身陷弑君案,几度性命遭到威胁,后来仲雪死在她怀里,如今阿母病重躺在榻上,当真应了那句流年不利,诸事不顺。
沈涯走后,刘贤易留她用午膳,说是为了兑现上次的承诺,让她尝尝逢泽鹿肉。寻梦恭敬不如从命,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所谓的逢泽鹿肉。逢泽鹿肉确实比一般鹿肉好吃,但仅仅是口感稍佳,还能辨别出鹿肉的滋味。
用膳的间隙,寻梦犹豫着替沈涯求情:“陛下,沈太尉一把年纪了,若因憋话憋出内伤实在得不偿失,陛下有心对他小惩大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何妨?”
“恩。”刘贤易淡淡应道,“你母亲不想追究是非对错,你也不想过问吗?”
她倒是想过问,可她过问什么?十七年前,她混沌地藏在阿母腹中,哪里知道你们这些复杂的纠葛?她活到这般大,除了偶尔想想那“早死”的阿翁,总体而言是欢喜大过悲伤,真没什么可追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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