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贤易神色一定,冷冷道:“江卿速将事情始末道来。”
“三年前,梁王微服私访偶遇一个算命术士,那人不仅推算出他身份尊贵,还提醒他三日内头上有祸。梁王起先不信,可隔日术士的预言成真了。原来,坊间有夫妻因琐事争吵而大打出手,悍妇气极丢出一盆兰花,好巧不巧地砸中了过路的梁王。梁王想起术士之言,等到头伤有所好转,便诚意拳拳地带着薄礼去见那位术士,一来二去两人熟络起来。”
“这与鼠疫有何关联?”诸侯中有人提出质疑。
江玄之不紧不慢道:“近年蝗虫为祸,百姓收成不佳,梁王有心为百姓除祸,便以此事向术士相询。术士告诉他鼷鼠食蝗虫,还亲自试验了一番,梁国的虫害果然缓解了不少。术士借机进言,推断两年内长安城郊将有蝗虫之祸,让梁王早做谋算。”
听到此处,在座的聪明人大致猜到了接下去的事情,寻梦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心中却在猜测那个术士是何人?受谁指使?
江玄之的声音在继续:“梁王向来不受陛下待见,不敢向陛下道出这种祸事惹陛下不快,又不愿错过这等良机在陛下面前表现一番,在术士的劝说下便私自在长安繁殖鼷鼠,只等蝗虫成灾一举放出来。可惜他未料到术士的目的不在蝗灾,而在鼠疫。”
江玄之将梁王的心理揣测得非常到位,致使梁王听了,脸色几度变幻,可当他听到最后一句话,脸上闪现惊愕,不敢相信地追问:“你是说,此次鼠疫不是意外,而是他故意为之?”
“梁王到了此刻还相信他?”江玄之道。
梁王的面容龟裂开来,微微摇着头,满目不愿承认事实:“怎么会?他怎么会骗孤?”
江玄之偏过眸去,平静道:“请陛下宣一人上殿,一切是非自当揭晓。”
这些案情与寻梦毫无瓜葛,她听得漫不经心,时不时夹一口菜吃,听到这里不经意咬了咬筷子,心中对那个术士越发好奇。可当那人缓缓走进殿中,寻梦咬着筷子不动了。
那人如初见般一身菱格绣花袍服,清俊的面貌让人联想到春花与秋月,但他的双眸不如往日那般吸附心魂,仿佛毒瘴散尽,泥潭干涸,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而平静下不知蕴藏着怎样的风暴。
梁王有些迷茫地望着走进来的男子,奇异地与记忆中那人重合起来,惊道:“你,你是钟鹤?”
印象中钟鹤行踪不定,他不能日日相见,但每隔一两个月他们总能见上一面,而每次见面他都穿着术士服,可今日他竟然一改常态。梁王打量着他,有些不确定道:“你,不是算命术士?”
那人既不开口回应,也不向刘贤易行礼,如木头一般杵在那里,江玄之见状,替他说道:“陛下,此人名为卫光,曾假装算命术士接近梁王,引诱梁王繁殖鼷鼠,并通过鼷鼠传播鼠疫。”
当日东市北边的竹林外,卫光坦言希望真相大白,愿将他所做之事如实相告,唯一的要求便是今日他要上殿。他坚持上殿无非是想揭露往事,替那些惨遭屠戮的楚军讨个公道,而江玄之追求的是真相,当年炎楚之战他实在查无头绪,不如让卫光亲自去求个结果。
刘贤易端视着那人的风华气度,直觉此人来历不凡,也没有责怪他殿前失礼,只是暗自揣测他做这些事的用意。谁知他还没开口,梁王按捺不住了,追问道:“钟鹤,他所言是不是真的?你自始至终都在利用孤?”
“是!”卫光惜字如金,斩钉截铁一个字。
梁王爆发出生平最大的勇气,不顾场合从地上站了起来,痛心疾首,声声质问:“三年来,孤将你当成知己好友,鼠疫爆发之后仍然从未怀疑过你,只当是意外,而孤是造成这场意外的罪魁祸首。孤自觉罪孽深重,日不能食,夜不能寐,终日惶惶不敢对人言,结果竟然是你……你辜负了孤的信任!”
卫光一脸无动于衷,从他开始执行此事便料到会有今朝,闻言平静道:“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凡是帝王必然有点好脸面,刘贤易登临高位已久,也不能免俗。在他看来,长子先是识人不明,被人利用,如今真相大白还不肯认清现实,如此不顾大体,实在是丢尽皇家颜面。然而卫光之言落进耳中,他的脸色越发阴沉:“朕何时欠了你?”
总算步入正题,卫光冷冷一笑:“炎帝可还记得当年炎楚之战?”
他不向刘贤易行礼,也不尊他为陛下,反而用了“炎帝”这个称谓,显然没把自己当成炎朝子民。
闻弦歌而知雅意,刘贤易立即心领神会道:“你是楚人?”
卫光不答,反而转向梁王:“梁王,我纵然从头到尾都在骗你,但有一事没有骗你,钟鹤是我的本名。”
可惜,梁王太过单纯良善,从未怀疑过他,若是换了聪慧细腻的江玄之,或许早将他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个门清了。
“钟……”刘贤易回想楚人中的“钟”姓,沉吟道,“你是钟遥之子?”
卫光嘴角露出讥笑:“炎帝既猜出我的来历,也该明白我此行的目的。”
刘贤易心思百转,想到了当年炎楚之战的惨烈,想到了前几日鼠疫的肆虐,叹了口气:“当年炎楚之战……朕确实有愧于楚人,可朕也没想到华廷会那般狠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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