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光冷冷打断他:“炎帝身为一国之君,不施仁义,残暴嗜杀,当年心狠手辣屠戮楚军数万降兵,如今事过境迁仍不思悔过,还妄想将所有过错推到一个过世的臣子身上,传出去不怕贻笑天下吗?”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关于当年炎楚之战,竹简记载楚军拒降,殊死抵抗,终致数万将士战死泗水河畔,原来竟不是两军对战,而是单方面的屠戮降军?
刘贤易有心与他好好说说当年事,可听到这话脸色黑沉如暴雨将至,自从登上帝位,还没人敢这般疾言厉色地□□他,当即讥讽地顶了回去:“楚军诈降又不是第一次,谁知道当初不是你们楚军故技重施诱骗炎军呢?”
战乱年间,两军对垒大抵奉行“兵不厌诈”,诈降之术自古便有,楚军当初被别的军队围困之时,也曾使过诈降的手段,最终局势逆转,转危为安。
当初楚军诈降的计谋是钟遥所献,卫光无法反驳,略加思索,道:“炎帝这么说,不过是想掩盖自己的罪行罢了。从来成王败寇,看看史笔刀锋所载,哪里还有楚军曾经投降的真相?”
当年楚军惨遭屠杀,沈涯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他在旁看得心焦,不懂陛下为何不解释,猛然捕捉到他眼底的轻蔑,才知他这是犟脾气上来了,忙替他开口道:“当年之事与陛下毫无干系,全是华廷所为。”
风向一转,众人又将目光锁在仗义执言的沈涯身上,卫光瞟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又一只忠犬护主。”
“说起忠犬护主,你若是称了第二,怕是无人敢称第一。”沈涯嘴上功夫向来厉害,半分不肯吃亏,不等卫光言语反驳,一边从席间走出来,一边开口说道,“当年,陛下确实领兵出征楚地,但并没有参与炎楚之战,因为他旧伤未愈,在途中不慎感染了风寒,浑身发热,寸步难行,不得已留在陈留郡休养。”
炎帝没有参与炎楚之战?卫光一怔,脱口问道:“那帷幕中的是谁?”
当日的场面十分骇人,但卫光分明瞧见了炎帝那独一无二的战车,可惜车上遮着重重帷幕,只隐约看到个人形轮廓。
“你是说战车上的帷幕?”沈涯笑了笑,“你可见过田间的稻草人?大战在即,为了避免军心动摇,我们只好扎个稻草人陛下随军出征了。”
“不可能。”卫光脸色微变,不敢相信。这么多年积累的仇恨,竟然是一场大乌龙?他们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白冰甚至为此付出了性命,结果他们竟然报错了仇?
“事实便是如此。”沈涯知道他不愿接受现实,继续回忆道,“那时我们是以杀敌人数清算军功的。华廷贪功冒进,借故将我这个副将调走,好实施他的屠杀计划,等我有所察觉赶回去时,已经晚了。”
卫光心中震撼,仰头质问:“既如此,炎帝为何不对这种人加以处置?为何史笔刀锋掩盖了一切真相?”
“初看你心思深沉,没想到此刻却如此天真了?华廷坚持声称楚军诈降,殊死抵抗,他不得已才下令屠杀,朕又能如何?炎朝初立,朝政不稳,朕不论功行赏却诛杀忠臣,是何道理?史笔刀锋不掩盖真相,难道还如实记录当时战况,让你们楚人来向朕复仇吗?”
顿了顿,刘贤易叹息道,“朕确实有愧于楚人,但若重来一次,朕依然不会处置华廷,依然会掩盖一切真相。”
从炎帝的角度来看,如此处置无可厚非,但卫光想起那些枉死的楚人,心头恨意难消,忽然笑得诡异莫测:“炎帝不后悔,我同样不会后悔。”
话落,他胸口一挺,三根极细的银针穿衣而出,直直射向炎帝。那三支毒针是他最后的筹码,只等炎帝承认罪行便给他致命一击,没想到事情脱离了掌控,炎帝竟不是罪魁祸首,但走到如今这种地步,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寻梦对暗器向来敏感,千钧之际,手中筷子一转,瞅准时机便击出去,却见殿中有人一动,以身躯挡住了那三枚银针。
“大哥!”楚王一声凄叫,迅速上前抱住了摇摇坠地的梁王。
突逢变故,满殿躁动,沈涯第一时刻制住了卫光。刘贤易从席上惊起,双腿的血液好像凝固住了,一动也动不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为他挡住危险的竟会是他最薄待的长子。
那银针也不知淬了什么毒,梁王的脸色顷刻发黑,极其困难地说道:“父皇,请你饶了钟鹤……他是儿臣唯一的朋友……”
卫光呆住了,没想到他一直欺骗梁王,利用梁王,到头来梁王却以德报怨,替他求情,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纯善之人?
刘贤易的双腿仿佛逐渐恢复知觉,缓步走到梁王身前蹲下,直愣愣看着他却不知说些什么。反倒是梁王主动抓住了他的手,气若游丝唤了一声:“父皇……”
刘贤易恍然想起梁王牙牙学语之时,也喜欢紧紧拽住他的手指,口齿不清地喊着“阿翁”,那时他并不厌恶长子,毕竟那是他第一个孩子。可不知从何时开始,那句“阿翁”变成了“父皇”,他的儿子也越来越多,他与长子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疏远了。
手上的劲越来越轻,刘贤易嚷道:“速宣医正。”
52书库推荐浏览: 洛尘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