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戛然而止,打眼去瞧寻梦的脸色,只听她狐疑道:“父皇如何安抚众诸侯?”
郭百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徐徐道来。
不得不说,刘贤易为帝十几载,对稳定朝局驾轻就熟。
他先是加赐了一堆财帛给众诸侯,安抚众诸侯受惊之心。然后,他允诺向天下颁布罪己诏,自责自己施政不当,德行有亏,以致长安近日祸乱频生。最后,他一一处置了涉事人。
淮南王和尤武谋逆逼宫,按律当斩,夷灭三族,但淮南王是皇族,为了皇家颜面,赐两人毒酒自尽。卫光处心积虑陷害梁王,致使长安鼠疫横行,后来又弑君误杀梁王,罪不容诛,处以弃世之刑。燕王与人私通,误杀人命,罚没三年税收。长沙王事出有因,但枉送四条性命,同样罚没三年税收,以儆效尤。
这些举措恩威并济,有效地稳定了人心。众诸侯虽对陛下德行有些微词,但陛下已经允诺下罪己诏坦诚过错,他们也不好揪着不放,何况,陛下手握大权,他们也无力与之相抗。
略加思索,寻梦迟疑道:“萧家父子呢?”
自始至终,你想问的只有江玄之吧?郭百年心中苦涩,面上淡然:“陛下非但没有责罚,反而下诏重修萧府,安置萧氏灵位。”
寻梦暗自松了口气,仿佛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终于落到了实处。
第95章 第95章 仇人之女
炉中炭火烧出一层薄灰,郭百年捡起木条拨了拨,那层薄灰剥落下来,火星子一阵噼里啪啦乱窜。他低着头,状似不经意道:“无影,明日我便要离开长安,你……可愿与我同行?”
“你明日便要走了?”寻梦脱口而出,一惊过后又是一惑,“我为何要与你同行?”
郭百年微微偏头看她,以一种郑重而深沉的眼神,看得寻梦心头微跳,仿佛有什么东西破云而出。她不自觉地紧了紧手心,想说些什么缓解这尴尬而紧张的气氛,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话。
郭百年几乎就要表明心迹,可话到嘴边,却生生往回咽了下去。他唇角一挑,嬉皮笑脸道:“长沙国风光秀丽,邀南阳公主过去散散心啊。”
寻梦暗自松下神经,与他争辩道:“你可莫要蒙我,长沙国有四季,如今大冬日里,哪来的风光秀丽?”
郭百年有理有据地反驳:“从长安到长沙国正常需要十天半个月,可若公主同行,走走停停,一路游逛,怎么算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不正是草木复苏,春暖花开时?”
这回,寻梦认同地点点头,目中向往,又有些惋惜道:“可惜,阿母病重,我不能远游。”
这理由冠冕堂皇,郭百年心中跟明镜似的,也不戳破,只认真道:“日后,你若真想去长沙国游玩,我必扫榻以待,倒履相迎。”
想到郭百年“倒履相迎”的模样,寻梦乐得笑了笑,欣然应道:“好。”
这笑容灿若光华,点亮了一室的昏暗,郭百年仿佛受到感染,与她一同笑了起来,嘴上也没闲着,东拉西扯地规划起同游之事。
笑声穿透屋舍,门外的云萦顿住了。
她与郭百年从小相识,算得上青梅竹马,无论武功和智慧,他总是胜过她,所以十多年来,她崇拜他,追逐他,陪伴他,自以为他们会顺理成章走到最后,可没曾想忽然蹦出来一个寻梦,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他的心。
寻梦与郭百年闲谈至黑夜,错过了回宫时辰,便心安理得地宿在流云坊。躺下的那一刻,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江玄之,原本雀跃的心情仿佛沉到了谷底。她努力抛开那人,定神去想长沙国的春景,想着想着竟变成与江玄之同游长沙国,渐渐分不清是幻想还是美梦。
东方渐白,庭院衰草蒙霜,处处是寒冷气息。
寻梦如蝉蛹般缩在被褥里,迷开眼缝迎向纱窗透进来的光亮,懒懒地伸出一只手,周遭的寒冷瞬间让她躲进被褥里。她微微仰起脖子看炉中炭火,一夜过去,火星尽数熄灭,只剩下一堆黑灰。
往日睡在凝香殿,天未明便有侍女添炭火,那炭火几乎一夜不熄,饶是那样,她仍然会窝在被褥里,等到阳光照进窗棂才不情不愿地起来。而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想起来。
她挣扎一番,翻了个身朝向床榻内侧,继续蒙被大睡。偏偏有人不让她安生,敲门声不间断地响起,她忍了许久,连人带被地坐了起来。
三两下穿上外袍,寻梦走过去打开了门拴,只见云萦端着朝食,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许是与年少经历有关,郭百年和云萦身上都有一种杀手般的冷酷无情,但两人都善于隐藏,一个以嬉皮笑脸的匪气示人,一个以婀娜多姿的妖媚示人,但此刻的云萦似乎介于两者之间,姿态娉婷,神色漠然。
云萦一言不发地从她身侧走进去,仿佛执行任务一般将朝食置于桌案上。
寻梦没在意她的无礼,一边整理着乱糟糟的衣裳,一边随口问了一句:“郭百年呢?”
云萦手上一顿,不冷不热道:“入宫了。”
诸侯离开长安要进宫向陛下辞行,郭百年一早便随长沙王入宫了。临走时,他曾来到寻梦的居室前,见窗门紧闭,踌躇半晌,终是没进去扰她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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