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日,他的剑风带着寒冬的肃杀之气。白衣翻转,出剑利落,仿佛抒不尽胸中情绪。地上枯叶被剑尖掠起,如黄蝶在空中飞舞,而后尽数被锋利的剑刃斩断,仿佛失了蝶翼般纷纷扬扬飘零而下。
在这漫天枯叶飞舞之下,他的长剑破空而来,剑尖直指她的喉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一片枯叶擦过剑刃,瞬间碎成了两瓣,缓缓飘落在地。
长剑稳稳握在他的手中,他的身姿如往昔那样飘逸,他的容颜如往昔那样俊美,他的声音却好像拂过雪山之巅,淬了冰雪般寒冷:“为何要追上来?不怕我一剑杀了你吗?”
寻梦笃定道:“你不会。”
她不信他会因旧日恩怨迁怒于她,她更不信他会忍心杀她,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测,她缓缓向前走去,一步、两步、三步,剑尖已经抵在她的喉间。若是在往前走一步,那削铁如泥的剑肯定会伤到她。
她执拗地抬起脚,长剑向后一让,江玄之手势一转,那柄剑飞向旁边的枯树,剑尖没入树干,牢牢钉在那里。
“我已一退再退,你还想怎样?”
“我想,和你在一起。”寻梦坚定道。
江玄之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玩笑,冷嗤道:“你父亲谋害我父亲在先,害死我母亲在后,又使萧家覆灭,使我年少孤苦伶仃,如此深仇大恨,我不让他血债血偿已是宽容。你身为仇人之女,有何面目纠缠于我?你又何以认为我会与仇人之女在一起?”
“仇人之女……”寻梦喃喃重复着。
她似乎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江玄之向来理智,不会因上一辈的恩怨迁怒于她,但他的理智也导致他无法与她在一起,因为在他眼中,她是仇人之女。
来时,她怀揣着各种鼓舞她追逐而来的理由,此刻全被“仇人之女”冲散得七零八落,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拼凑不出来。她向来说不过他,只笨拙道:“可你答应会娶我为妻,我也承诺会陪伴你……”
江玄之缓缓转过身,轻飘飘道:“此一时彼一时,权当作一场梦了。”
一场梦……寻梦眸中黯然,那句“娶你为妻”的承诺犹在耳边,那份赐婚奏疏带来的喜悦还在眼前,时移世易,他竟告诉她全然是一场梦。
她忽然冲上前,紧紧环抱住他的腰:“如果是梦,那就不要醒……”
郭百年出宫后,特意绕道来安置所向义父告别,顺便也向江玄之辞行。说起来,江玄之也算他半个兄弟,但他们似乎总是剑拔弩张,争锋相对,如今诸事平定,总算可以真正心平气和闲谈几句。
还没靠近泬水岸,远远撞见这一幕,他忽然不想过去了。他仰头望天,忽感天地广大,胸怀壮阔,有些人有些事终究该放下了。
他勾唇浅笑,转身往回走,因刚才那炫目的阳光刺激,眼前的视线有些暗,然而暗影里隐约站着一个窈窕身影。待走近了,才发现那人一袭红衫,含笑以待,不是云萦又是谁。
他走向她:“你为何在此?”
“准你向义父告别,为何不准我向义父辞行?”云萦受寻梦启发,一鼓作气追至宫门口,却从长沙王那里得知郭百年来了此地,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郭百年疑惑:“辞行?你要去哪里?”
“长沙国。”云萦笑道,“你已成为我下一个任务,除非你终生不娶,否则那个人必定是我。”
她眉宇间的自信傲然,简直晃花了郭百年的眼。
他微微一怔,云萦对他的感情他早有察觉,但或许是前路太苍茫,或许是他们彼此太熟悉,又或是他更喜欢寻梦的性子,总之,他从未予以回应,也从未给过她希望。但如今情况不同,前路不再朦胧,等他回到长沙国,许是又一年春暖花开时。
他潇洒一笑:“那便看你有多少能耐了。”
云萦笑意愈深,他终究有所松动,而她在漫长无边的等待中窥见了希望。她遥遥望向泬水岸纠缠的两人,转身追上了郭百年的脚步。
第96章 第96章 古怪老头
江玄之试图掰开寻梦环抱在腰间的手,可那双手牢牢地缠住他,仿佛长在他身上一般,他终是低低一叹:“梦儿。”
寻梦浑身一怔,手上失了劲,被他轻而易举地挣脱开了。
江玄之走到枯树旁,拔下插在树干上的长剑,冷漠道:“别再纠缠我,不会有结果的。”
“你明明心中有我,为何要这么绝情?”刚才那声“梦儿”,蕴藏何其复杂的情绪,但她从中听出了他对她的情意。
江玄之脚步一顿,平静道:“我心中有你又如何?不是所有的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我若与你在一起,如何对得起在苦痛中挣扎的父亲?如何对得起惨死火海的母亲?又如何对得起那些萧家英灵?”
寻梦无言反驳,眼睁睁看着他决绝离去。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那样自私,一味想着自己不能失去他,却忽略了他的感受。他未必想放开她,但置身于这样的境地,他不得不做出个选择。他的理智,他的德礼,让他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放弃她。
而她的追逐,她的挽回,终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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