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平日喜穿素衣,今日竟穿了一袭墨色官服,清俊儒雅之中透着上位者的威严冷冽。她悄悄收敛气息,可万万不能让他察觉到她在此,否则当真解释不清了。
不过,她多虑了。
江玄之陷入了沉思,意外流露出一个令寻梦心颤的眼神。
那一眼沉静如湖水,璀璨如星辉,淡极美极。可令她窒息的并不是那种淡和美,而是他眼底的空白,如千里冰封,万里黄沙,无草无木,无一丝人气。
寻梦怀疑自己看错了。他身居高位,受尽富贵荣宠,正是春风得意时,眼底怎么可能一片荒芜呢?一定是她的错觉。她眨了眨,再度偷瞄过去,而他的眼眸温润似和风细雨,再也瞧不见一丝荒芜的空白。
江玄之走了,墨衣翻飞,背影伶仃,叫寻梦越发看不透。以前,她就觉得江玄之如一团迷雾,还以为这段时日的接触,她渐渐拨开了一层迷雾,事实上那团迷雾越发浓厚了。
她晃了晃脑袋,将旁人之事从脑中甩干净,专心遥望着柏梁台。她摊开手掌,凝视着手心的石子,摸起一粒石子,准确无误地向铜柱下方的道上丢去。
惊奇的事情发生了。道上的石块下沉,瞬间吞没了那粒石子,顷刻又如常地升了上来。一切恢复如初,仿佛什么不曾发生过。
寻梦仔细搜寻一番,竟然找不到那粒石子了。她紧了紧手中仅剩的石子,向石道的另一边砸去,可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了。
传言果然不虚,柏梁台机关重重。看来她要入柏梁台,还得从长计议了。
她匆匆折回茅房,赵同依然平静地站在那里候着,面上无一丝不耐之色,连姿势也不曾改变。她暗暗佩服起此人,能成为陛下亲信,果然有其过人之处。旁的不说,这口才和耐心也足见其能耐了。
两人路过御膳房,两个宫女在门口咬耳朵,好像在议论谁。
赵同威严地咳了咳:“当差时,交头接耳,成何体统。”
“赵侍。”宫人莫不识得赵同,立刻恭敬地拜了拜。
“陛下的午膳可备好了?”赵同随口一问。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似有难言之隐。其中一人犹豫道:“赵侍,里面有人……”
赵同偏头向内瞧了瞧:“何人?”
“沈太尉之女。”
寻梦一听,莫名联想到沈牡丹那面露桃花之状,不自觉地抖了抖,辞道:“赵侍,今日劳烦您引我逛皇宫。午膳将近,我还是尽早出宫去吧。”
不等他回话,她转身便走,那匆匆的行色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了。
“哎?寻少史……”赵同不明缘由,大声地从背后唤她。
这叫声被御膳房内的啃着鸡腿的沈牡丹听个清楚。她一抹嘴唇,如一阵狂风席卷而出,兴奋地朝着寻梦喊道:“寻郎君——”
这一声惊天地泣鬼神,仿佛盘古之斧劈开了混沌的天地。
可这一声落在寻梦耳中,宛如天崩地裂般惊悚,背后一阵莫名的压力袭来。
她微微偏了偏身,只见沈牡丹一路狂奔而来,仿佛一座移动的大山,而“这座大山”一个身形不稳,直直向她压来。她惊得忘记了思考,小嘴微张,眼珠瞪得浑圆,而后身子一重,毫无悬念地被她扑到在地。
好一招泰山压顶!
寻梦只觉天昏地暗,骨骼生疼。尤其是被她压在正中心的左手臂,好似碎了般麻麻的疼,不会断了吧?她深深地蹙着眉,颤声道:“你快起来……”
沈牡丹一脸兴奋与娇羞,见身下的男子痛苦难当,急忙爬了起来,殷切地问道:“寻郎君,你没事吧?”
她好意伸手去拉她,却不知寻梦伤了左手臂。
寻梦惨叫一声,这左手臂定是折了。
沈牡丹立刻松开了手,慌乱道:“寻郎君,我不是故意的……”
她自知闯了祸,一副知错的模样。
愣了半晌的赵同,急匆匆过来将寻梦扶了起来,看着她的手臂说道:“寻少史这手臂似乎……要请医正瞧瞧了。”
寻梦的手臂火辣辣地疼,不得不捏着左肩减轻痛楚。
沈牡丹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喃喃叫着“寻郎君”。
此刻,寻梦哪有心情与她周旋,默然地随赵同而去。
两人行至半道,意外撞见了左相华廷,真是冤家路窄。赵同恭敬地朝他拜了拜,寻梦手臂动弹不得,只是随他一道弯了弯身。
华廷见她扶着手臂,冷汗涔涔的模样,便猜出一二,故意出言刁难:“寻少史见了我,竟如此无礼吗?”
赵同见状,主动替她解释:“华左相,寻少史伤了手,恐不便行礼,望您海涵。”
“赵侍客气了。”华廷素来专横,除了陛下本人,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压根不买这位陛下亲信的账,“这是我与他的恩怨,您还是莫要管了。”
“华左相……”
“赵侍!”华廷喝止了他,向前靠近寻梦,一把捏住她的左手臂。
寻梦倒吸一口凉气,紧咬着唇,恨恨地与他对视。
华廷低声道:“昌儿之事,陛下那里了了,我这里却没完。”
寻梦从他的眼底看到了杀意,忍着剧痛,轻轻扯了扯唇:“可惜,那毒没能毒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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