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刘晞没有癫狂,反而平静地仰头望着崔妙晗,哑着声道:“它……是不是要死了?”
崔妙晗不敢与他对视,却听出了他话音中的悲切,俯身查看一二。这情形像是药量过重,一时受不住,但并无性命之忧。她抬头看他,被他那绝望的脸色惊住,一句诊断结果卡在喉咙里,久久说不出口。
他面色平静得近乎安详,墨色的瞳孔里涌动着不为人知的哀凉,仿佛一簇黑香冉冉,祭奠着死去的同伴。他虔诚地张开双手,将要托起雀鹰的遗体,竟被一只纤细的手抢先了。
崔妙晗拎起雀鹰的脚,粗暴地掂了掂,一滩污秽物如垃圾一般被她倒了出来。在刘晞将发作之前,说道:“它不会死。”
果然,那雀鹰吐完之后,软软动了动翅膀,微微仰起头,仿佛在告诉主人它还活着。
刘晞暗沉的脸色终于缓了缓,轻轻舒了口气,郑重地道了谢,然后抱着他的宝贝雀鹰走了。
崔妙晗强装的镇定一瞬崩塌,虚脱地跌在地上,只觉后背一片湿凉,这心病比她想象的还要重。
刘济不知崔妙晗的心病,只道刘晞神色太凶戾,吓着了这个小女子,关切道,“你还好吗?六弟平时不这样,只是那雀鹰是他母妃所留之物,对他太重要了,所以……““恩。”崔妙晗对刘晞之事没什么兴致,这么一闹便没了施针的精力,便道,“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替明王施针吧。”
崔妙晗魂不守舍地回御史府,未察道上有人纵马飞驰,眼看着马蹄扬起,伴随着一声嘶鸣,这次只怕要做马下亡魂了。说时迟,那时快,侧面飞来一个人影,瞬间将她一裹,拉离了危险之地。
崔妙晗看清了来人,鼻子一酸,竟不顾大庭广众之下,扑入那人怀中,凝噎抽泣起来。性命连番受到威胁,这强装坚强的小女子终究没绷住,遇到了熟悉之人,什么委屈害怕全都随泪水涌了出来。
这一扑一泣的动作,着实让寻梦惊住了。章台路上行人往来,神色古怪地瞧着这“一男一女”,但寻梦没有推开怀中的女子,也没有安慰她,因为她知晓,哭泣可以疏通心底的郁结。
好一会儿,崔妙晗抹去脸上残留的泪痕:“好了。”
寻梦拉了拉湿漉漉的肩头,故作愁眉苦脸道:“这可是我的新衣衫啊,头一遭出门竟被人当帕子使了。”
第二场文斗要求穿曲裾便装,寻梦衣衫少,特意裁了这一身深褐色鱼纹衣衫。
文斗考的是《礼记》中的文段理解,她倒是读过,但一知半解,自然比不过贵族子弟胸中的文墨。果然如江玄之所料,未能进入前十,好在勉强进了前二十,险险地晋级了。最后一场比试据说要放在秋猎之中,也不知是怎样的比法。
崔妙晗破涕为笑,歉意道:“你随我去御史府,我替你烘干。”
“御史府”三个字飘进耳中,寻梦微微一怔,据说自那日殿前对质之后,江玄之一直称病告假,连着几日没有上朝了。她小声问道:“江玄之真的病了?”
崔妙晗眼眶微红,墨黑的眼珠微动,暗藏一抹狡黠,红唇开阖道:“可不是!那种媚毒着实伤身,何况他又受了外伤,恢复起来自然慢了。不过依我看,师兄是心伤。想他一心为国为民,殚精竭虑,陛下却视而不见,一心偏袒皇亲国戚。”
崔妙晗滔滔不绝替江玄之诉乐一肚子苦水,听得寻梦晕头转向,仿佛不去一趟御史府就枉为人了。
第28章 第28章 君臣剖心
御史府摆设如常,栾树零落了黄花,枝头结成了红蒴果,遥遥望去,三色争妍,格外炫目。崔妙晗同她一道进了江玄之的院子,忽然推说有事,一溜烟跑了。
“……”寻梦有种受了诓骗的错觉。
既来之,则安之。寻梦索性缓缓往室内走去,门口摆着那双熟悉的履鞋,她定定站在那里,迟迟没有进去,清润的声音从内室传出来:“脱履。”
她猛然一震,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进他居室的时候。
江玄之靠在睡榻上,身后垫着两个木枕,身前盖着一张薄毯,遮住了大半个身子,手中握着一卷竹简,不紧不慢地阅着。听到那人进殿的动静,他搁下竹简偏头笑道:“你这一来,明日百姓茶前饭后又多了话题。”
“……”怪谁呢?还不是你无故作妖的后果。
寻梦靠近江玄之,上下打量着,只见他姿态闲适,眉眼含笑,哪里有半点心伤之状?不过,这人善隐藏,即便真是郁结于心,旁人也无法知晓,可崔妙晗是如何知晓的?又如何能说得那般绘声绘色?
寻梦仔细一推敲,后知后觉被崔妙晗那小丫头忽悠了。
“主君,陛下来了。”蓝羽在殿门口禀道。
“知道了。”江玄之应道。
寻梦魂魄一怔,火急火燎地奔了出去,探出院门便瞧见刘贤易的英挺的身姿,不得已又折了回来。她在室内逡巡张望,急得宛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口中絮絮叨叨:“陛下本就对你我的断袖传言心生疑窦,若是被他撞见我们共处一室,那真是百口莫辩了。”
她找了一圈发觉室内无躲藏之地,最终盯着床榻上那人:“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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