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下午十二点等到等到下午三点,整整三个小时,陈深的电话永远只有一个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的助理也毫无讯息,救援队那边没有任何进展,航空公司的人和我们一样焦头烂额,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救援新闻不知道拨到了第几则,彷徨的人群似乎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能蹲在墙角,或者站在走廊窗边,焦急地吸着一支又一支猩红的烟。
四点五十,媒体播报:“截止四点五十分,今日于中国境内湖北坠毁的MU429航班正在搜救过程中,客机上总人数为209人,93人重伤,35人死亡,81人下落不明,受伤人员已经送往武汉第一医院,救援人员持续增派...”
我们像疯了一样给湖北协和打电话,院方的回复很官方:伤员众多,无法确认伤员名单,需要家属到当地医院亲自确认。
嘉烨、我、小旗、妈妈,连夜走高架,本来杭州到湖北八个小时的路愣是只走了四个小时,到武汉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这时候每个人都没有吃过一点儿东西,没有喝过一滴水,干燥的嘴唇焦虑得起了皮,陈深的爸妈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来,我甚至觉得,要是再晚一点儿,我就撑不下去了。
到了医院的时候,唯一的感受是,满目疮痍。
受伤的人被一个接一个送进来,他们的脸上,手上,衣服上,腿上,满眼都是血污,血里甚至露出森森的白骨,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味道,小旗一进去,脸上就唰唰地流下眼泪。
☆、回忆二三事(二)(修改)
当灾难来临时,医院和人间地狱没有什么区别,走廊一片哀嚎,飞快推进的医疗车上甚至看不清人的脸庞。
人都是有私心的,我怕在医院惨白的灯光下,在这些受伤痛苦的人群中看到陈深的脸,我希望他完完整整地回来,好好地告诉我:他还在。
很快医院就不再送病人进来,受重伤需要手术的病人都已经推进了手术室,急诊室里坐了许多伤患,有的病情不是那么严重,有的很严重却临时安排不上手术昏迷着,众多家属被阻挡在手术室急诊室外,所有人的脸上没有一个笑脸。
我们开始漫长的等待,时针在刀尖上行走,灯光照着惨白的脸色,我想起《北上广不相信眼泪》里潘云对赵小亮说的话:我是个无神论者,却把所有能想到的神都祈求了一遍,祈祷八路神仙都来保佑你。
十一点半,陈深的父母赶到,霜鬓斑白,医院的灯光下,他们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曲折的皱纹好像深深的沟壑。
十二点半,安静的走廊里突然响起手机铃声,我急切地按下接听键,嘴唇微微颤抖,此刻说不出一句话。
“谢凡。”他说话的那一刻,我脸上的穴位好像被人一掌打通了,滚烫的泪珠很快滚落下来,落在嘴巴里,一颗接一颗,止不住,此时的每一滴眼泪,都有着难以言喻的味道。
“嗯。”我的声音像沉闷的雷声,被包裹在天际后面。
“我到慕尼黑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和以前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好像只是简简单单地报个平安。
他似乎听出了我的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了?”
“我想见你。”
“你哭了。”
我用手背擦掉脸颊边一直掉落的眼泪,觉得此时就算只能从遥远的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我在电视上看到你的飞机出事了,我刚刚一直在想,如果你真的死了,那我怎么办。”
“我没事,别哭,我没事。”
他连着说了两句没事。
我又抹了一把眼泪,自顾自地说道:“那我就改嫁个比你有钱比你帅还比你温柔体贴比你对我好还比你爱我的人,彻底忘记你,谁叫你要这么早离我而去。”
他半晌不说话,我以为他掉线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
“如果我死的比你早,你一定要找一个比我有钱比我帅,比我温柔体贴,比我对你好的人,但你不会一定再也找不到一个比我还爱你的人。”
我又哭又笑,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骂他:“都这个时候,还贫。”
他:“不是贫嘴,是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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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一个舞会上,他作为甲方来我们公司谈合作,顺便参加了这个舞会,我就记住他了。(不过按照他这个排场,想不让女生记住他都难)
我记得清清楚楚,他当时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很像个职场精英(但现在只有我知道他其实有多么狗),眨一眨眼睛就让无数少女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我就顶烦他这一点,现在和他出去逛街,回头率超高,好像牵了一只肉包子出来,随时都可能被饿狼扑食,所以我每次都找小旗去,或者和他出去的时候叫他穿得丑一些。
我那天穿了长长的晚礼服,从头发武装到脚尖,我觉得我会是艳压全场的女人,到了才发现,我太低估女人这种生物了,她们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化妆打扮的能力简直令人发指,我四处浏览,灰溜溜地躲到一边,一边喝酒一边吃东西,觉得这趟舞会没算白来。
后来酒喝得太多,后劲上来,我属于那种喝了酒不会耍酒疯的人,只会乖乖地坐着,据陈深说我后来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拉着他一个陌生人唠了半天家常,后来我说死活要跟他拜把子称兄弟,誓做二十一世纪的梁山好汉,要桃园三结义永远不分家之类的话,还死气白赖地留他微信号、手机号、邮箱、家庭住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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