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后的温亦欢,想起了所有事,连同五年中与宁子夜生活的点滴。漫长岁月,于她而言,不过是一睁眼间。昨日还当自己是梨花山庄不谙世事的小师妹,一觉醒来原来自己早已嫁人,竟还有过一个未能出世的孩子。想到这儿,她看向了宁子夜,眼神如利刃。不过此时她没有心情儿女情长,只瞪了他一眼作罢,暗想着以后再与他算账。
她现在迫切地想回梨花山庄。物是人非也好,一片焦土也好,她要回去。
青岚山派的另三位弟子折回了师门,宁子夜陪着温亦欢去了梨花山庄。
自无望海成了第三个大封后,百姓都搬离了南屿,途径月息镇时,原本繁闹的小镇已成为了一座萧条的空镇。曾经与师兄们一起逛过的茶楼,经常偷溜下山去吃的馄饨摊,都已无迹可寻。她少时最喜欢去吃点心的天香楼,如今也只剩下了一块歪歪斜斜的牌匾。饶是做了心理准备,温亦欢仍忍不住触景伤情。
五年前的一场大火,焚毁了一切。眼前焦黑的废墟,与记忆中伴随着晨钟暮鼓,泛着幽幽花香的梨花山庄相去甚远。唯有扶兮湖仍静静流淌着,残缺的八角亭矗立于湖中,占风铎早已不见了踪影。温亦欢每走一步,都觉在被狠狠剜着心。
凌霄宫。温亦欢反复咀嚼这三个字,内心的恨意已翻天覆地。五年前的一切早已无迹可寻,外人所见只是果,管是谁结的因?但她作为历经一切的梨花山庄弟子,却知道当年其中的种种蹊跷。既然她没死,从此就要连同师尊、师兄、师姐的命一起好好活着。若是不能为师门昭雪,为他们报仇,她这辈子都会憎恶自己的无能。
宁子夜一直盯着温亦欢,看着她的眼眶渐红,神情却愈来愈冷,并不难推测她心中所想。昔日不谙世事的梨花山庄小师妹、云岭村温柔甜蜜的卿卿,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温亦欢无意识地来到了甘之棠,梨花山庄还在时,这里是她从小的居所。院前的青石小径仍在,沿途栽种的梨树却早已难觅,只看得见长满了青苔的树根。推开陈旧的木门,入目一片焦黑,甘之棠也没逃过大火。院中的梨树只剩下了一个个光秃秃焦黑的木墩子。温亦欢闭上了眼睛,耳边似乎还能听见与师兄们的嬉闹声,再睁眼,却什么都没有了。
强忍着的眼泪,缓缓落下。
宁子夜一直无声地跟在她身后,此刻上前轻轻拥住了她。温亦欢埋头在他怀里哭了一阵,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一变,马上推开宁子夜冲了出去。
她疯了一样冲到了院中一颗光秃秃的树根前,双膝跪地,开始挖起了土。
“亦欢?”宁子夜几步走上前去,俯身问道:“你要做什么?”
温亦欢哭着摇了摇头,手却不停,没多久她指甲便破裂了,开始流血。鲜血混着泥土粘了她满手,她却混不在意。
“亦欢!”宁子夜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下一刻,二人却齐齐一愣。
泥土下,露出了一坛黑亮的酒坛。
温亦欢的泪水更加汹涌,她轻轻拨开周边的泥土,将酒坛牢牢抱在了怀里。
梨花春酒。
当年她与师兄们一起酿的酒,在地下埋了十年,终于重见天日。
温亦欢将覆于酒坛上的红绸布除去,打开了木塞,一股醇厚浓郁的酒香四散开来。
酒香中有时间的味道,有记忆的味道,还有师兄的味道。
温亦欢紧紧抱着坛子,泪眼模糊中仿佛看到了甘之棠的庭院中,她与师兄们在梨树下喝酒笑闹的画面。只是酒还在,师兄们却早已化作了春泥。
温亦欢跪地抱着酒坛落泪,宁子夜也单膝跪地搂着她。就在此时,从二人身后传来了一阵细碎的非人脚步声。宁子夜警觉回头,却看到了一条瘦弱的土狗正看着他们。温亦欢也觉察到了异样,回过了头去。
“毛毛——!!”待看清了这条瘦弱年迈的土狗后,温亦欢一声高喊,哭着起身跑了过去。
已经许久没有人叫它的名字了,毛毛愣了片刻,随即蹒跚着冲了过去。
“毛毛你还在?”温亦欢搂住了毛毛的脖子,只觉它已瘦骨嶙峋,“天哪,你都快十一岁了!这些年你怎么过来的,你一直在等我吗?”她搂着毛毛,心痛不已,以前师兄们都说你懒,不愿等我回家,只爱自己玩,可这回你却等了我整整十年。梨花山庄已是一片焦土,这些年你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
终于等来了主人的毛毛很高兴,它摇着尾巴,像小时候一样钻到了温亦欢的臂弯里撒娇。温亦欢再也忍不住,埋头在它的稀疏毛发中失声痛哭。小时候肥胖滚圆的小土狗,如今已是瘦弱不堪。
天气本就阴沉,此时终于下起了雨。
温亦欢抱着毛毛哭了很久,直到毛毛不断舔着她的脸后,她才止住了眼泪。
“凌霄宫,我不会放过凌霄宫。”温亦欢抱起了怀中的毛毛,脸上出现了与年龄不符的深刻仇恨。
当年梨花山庄究竟是如何被下了套灭门的,她并不清楚。可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凌霄宫必然在其中起着极大的作用,一直在不断的推波助澜,是主导一切的元凶。她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细雨弥蒙间,连睫毛上都沾染了一排极小的雨珠,宛如水汽。
“子夜,”温亦欢抱着毛毛看向了一旁的宁子夜,“我们带着毛毛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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