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绛没等待几日,司马光那边便上了奏表,总结这次瘟疫隔离救治的各项事宜,着重表示一旦闹瘟疫,患病者遗体有可能成为传染源,必须及时处理,因此他与王安石当即决定便宜行事,赶早将患者遗体进行火葬。
司马光还在后头说,这虽是事出从权,但厚葬之风确实过剩,应当提倡厚养薄葬。作为一个善治《礼记》及各种周边学说的专业研究者,司马光引经据典起来没几个人能比得过,洋洋洒洒就是一大篇论文。
官家把两边的折子都看了,对司马光和王安石及时的应对是满意,意思意思地把司马光的折子转到台谏那边,表示火葬之事事出有因,厚葬之风也不可长。
韩绛看了司马光这折子,觉着王小状元这一家子着实了得,他爹在地方上就经常闹出新动静,他自己是个能言善道的,而他岳父妥妥是个台谏好苗子,劝起人来一套接着一套,怕是没几个人能辨得过他!
不管如何,开封这场横亘在五月中旬的灾祸终归还是告一段落,随着患病者的痊愈,隔离区也渐渐被撤除,到处都有撒石灰消毒的差役身影。
地龙翻身的影响逐渐散去,倒塌的房屋也一一开始重建,城中百姓勤勤恳恳地收拾着自己的家园,城外的百姓也勤勤恳恳地入城买卖农副产品。
官家前些时候吃不好、睡不好,频繁服用丹药,一度只用颔首和摇头来决断公务,最近又渐渐振作起来勤勉地处理朝政。
隔离区撤去后,王安石等人也可以归家。这些日子里司马琰还是能往外递消息,但王安石和司马光不让她告诉王雱双方已经会合的事。
于是王雱欢欢喜喜地跑去接他媳妇兼洛阳医疗队一行人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他爹和他岳父并排站在那。王雱心中一惊,想要拔腿就跑,可一看,自家媳妇还在他们手上呢,要是他这就跑了,难保他岳父不会把他媳妇接回娘家!
王雱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一脸乖巧地搭话:“唉?爹?岳父?你们怎么在这?离开府衙这么多天,不得回去处理公务吗?”
司马光朝着他冷笑。
王雱悄悄往他媳妇身边挪了挪,试图保持安全距离。
这下轮到王安石冷哼:“躲到别人边上去做什么?敢做不敢当?”
是男人怎么能被说敢做不敢当!王雱见左右人很不少,感觉他爹和他岳父不会当众翻脸,当即跑到王安石和司马光中间积极讨好。
这次事情太大,王雱再会卖乖也不管用了,司马光跟着他们一并回了王家那边,直接把王雱往书房一带,栓起门和他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
确切来说,这次不太友好,王雱还是硬生生挨了他爹一棍子。王安石揍了一下,见他没躲,乖乖站着挨打,反倒下不了手了,索性把棍子交给司马光。
司马光就没和人动过粗,见王雱巴巴地望着自己,心终归还是软了,把棍子一扔朝王安石冷哼:“你的儿子我可打不了。”若是没见到女儿给人看诊时的模样,没看见她眼睛里偶尔溢出的光亮,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王雱。可,见到过女儿闪耀夺目的一面,他着实不忍心逼迫她放弃她喜欢的事。
王安石见司马光态度松动,当即狠狠地教育了儿子一顿,大有“再犯就把你逐出家门”的架势。
王安石已经把姿态摆得那么足,司马光虽然还是没好脸色,怒气却也消了大半。他对王雱说:“你要让阿琰行医也行,但不可再让她涉险。”
当时的隔离区内弥漫着一种难言的绝望,司马光没法忘记自己看到女儿出现在那时心中的感受。然而对上女儿坚定而执着的目光,他又无法责怪于她。
女儿舍不得责难,他只能和王雱约法三章。
王雱当即和司马光保证这次绝对是意外,完全是因为他们自己先跑去涉险,要不是他们在里头司马琰也不会贸然进入隔离区。
王雱对天发誓发得极其顺溜的模样太眼熟,司马光不免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王雱大感委屈:“岳父您怎么可以怀疑我?我人品可好了,从不说谎!”
这瘟疫又不是天天能碰上的,司马琰就是想再这样冒险也很难再找到相同的机会啊!换成别的病,那就完全不一样了,不能算违背誓言。
王雱觉得自己当真是诚信做人的真君子呐!
司马光在将女儿嫁给王雱前就知道会出这样或那样的事,现在真闹出来了,他也只能在心里叹一口气、道一句“果然如此”。他与王安石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底的无奈。
王安石直接给王雱下了个任务:“我听说明年会开制策,你好好准备,到时回京参加。”眼看自己这一时半会都得在开封打转,还是让自己儿子考回来算了。
这制策考试是针对白身士子与在职官员的特殊考试,开制策试的时间不定,一般由官家亲自出题。白身士子考上了,可以和进士一样授官;若是在职官员去考则可以擢升一级。
也就是说,王雱要是考过了这次制策考试,就会从原来的六品升为从五品,甚至有可能超擢为五品,正配他那身特赐绯袍。
制策考试成绩分为五等,一等二等虚置,三等才是头一等,数量极其稀少,目前也只有吴育曾经获得三等。饶是如此,当时核定等次的人还给他扣了点分,判定为“三等次等”。得了四等,那就是通过,和进士出身差不多;若是得了五等,自然是该干嘛干嘛去,恭喜你,你已经被淘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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