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屋,就听见扑通一声,那男人扑倒在地,双手抱着刘氏的腿就哀求起来:“婶子救我一救!”
刘氏被他抱住无法脱身,只好回转身去,看样子是想拉男人起身。男人却不执意不起,只一味苦苦哀求:“婶子救我,再不救明日就见不到侄儿了!”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刘氏说:“声音轻些,阿宝睡着了……不是婶子心狠,这是你这段日子也太过了些。赌坊那种地方哪里是我们这等人家能进得的?”
男人低声服软道:“侄儿明白的……原不想赌,单想赚一把给婶婶添两身衣服。”忽然谄笑道,“上回那盒胭脂,婶子用着可还好?”
“你听听,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似的撒娇。”雪云嗤了一声,“我要是他婶子,才不会心软哩。”
罗烟也嗤了一声,心里暗笑。他不是十六七岁的小郡主,自然已经听出这侄子婶子之间大不简单。
刘氏啐道:“这把年纪了还用那个,真拿我当老妖精了。”声音里却带着笑,居然很是欢喜。
“哪里老了?人都说叔叔看着只像爷爷,婶子倒像是我姐姐。要是不喜欢胭脂,回头我再弄两盒‘花月斋’的胡粉来,香喷喷的,好些种颜色呢。”雪云学着那男人撒娇弄痴的模样,自己先呕了一回。
刘氏叹口气道:“我哪里是图你这些……你打得什么心肠我也知道。我那点体己早填给你了,还不知足么?”
“婶子你就再心疼侄儿一回罢。”男人央求道,“我是被马六儿诓了,不知是他们出千,也不知是有利息的。如今要我二十两银子,明天拿不出,就先打折手,再打折腿……好婶子,你不救侄儿谁救?”
刘氏早已心软了,却无奈道:“我要救你也需得手里有钱。你不是不知道,这家里掌钱的是你叔叔。何况二十两银子,抄了这个家也不够。”
“婶子不是还有件大宝贝么?”
刘氏愣了愣:“你胡说什么……”
男人笑道:“婶子难道还不知道?那天叔叔喝多了两盅,嚷得满世界都知道了。婶子你天天拜的观音娘娘,可不就是件大宝贝?侄子替你打听过了,要真是紫檀木的,那可就值大钱了。”
“你莫胡说!那是菩萨,这样说是要冲撞的!”刘氏急急打断,“你叔叔就是那臭德性,几口黄汤下肚,泥坷拉都能看成黄金。他说的,也能信?”
雪云这才知道,原来不只一个人盯上了那座紫檀观音。开始她只道刘氏是真的不知道那观音的稀罕,生怕她被侄子说动,却渐渐听出她并非不知,而是不知何故,遮遮掩掩就不承认这是座紫檀观音,更不同意将它拿出去或卖,或当。
男人跪着求了半晌,刘氏就不松口。男人也有些恼了,站起来恨恨道:“横竖过两天叔叔也要搬走的,掮客都找好了。我看婶子留它还能留到几时?”
这时雪云才瞥见了他的脸,可惜油灯昏暗,只隐约照出一个黑糊糊的轮廓。
刘氏身子一软,险些朝后栽倒。也不知是因为被他抱住双腿太久僵得,还是被他的话惊得。过了一会儿,她才沉声道:“你们谁要动观音娘娘,就先从我尸身上踩过去。”声音很低,却是斩钉截铁。
男人听她说得坚决,于是口气又软了下来:“既然这件宝贝婶子舍不得,那好歹将上回的帕子再赏侄儿两条。婶子的花绣得好,上回钱掌柜还要我多弄两条让他卖哩。”
刘氏又是一惊:“那条帕子你拿出去卖了?”
男人干笑两声,好像也自觉失言,接着就柔声解释道:“那不是手头紧没办法么?原本侄子也舍不得的,可巧那天被人逼得急,身上别的都没带,只有婶子送的这件东西是一直贴肉带着的。好婶子,你就再赏我两条去换钱罢。这回还了债,以后再不敢出去胡混了。”
刘氏迟疑许久,终于去墙角箱子里翻出几条帕子掷给男人,又叹气不已:“这都是我年轻时作的活计,原指望留给念想……罢了罢了,小祖宗你拿了就快走罢。你叔叔说是约了朋友喝酒,指不定几时就转来了。”
男人得了帕子,笑嘻嘻走了。刘氏跌坐在床边,竟是久久不动,偶尔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后来呢?”
“后来等她睡着,我就抱着观音走啦。”雪云一翻白眼,“难道你疑心我会……那样凶残?”
罗砚手指在桌上轻敲:“佛龛离床必有一段距离。你的玉猫,为什么会掉在他家床脚?”
雪云想来想去,说只有一种可能。她原没料到紫檀木会这样沉,取观音时手一软,差点把观音像砸到地上。那时候她忙着去抢观音,手还在供桌上磕了一下,可能无意中就把系在手腕上的玉猫磕掉了。至于怎么会跑到床脚去的那就天知道了。
“你瞧——”她将袖子挽起,露出雪藕似的一截小臂,上面果然有一块浅浅的紫瘢。
罗砚双眼淡淡扫过淤青,算是略表惜香怜玉之心,嘴上坏笑道:“好个玉猫儿,夜盗居然弄出这一番响动,难道没有将刘氏祖孙惊醒么?”
“谁知道呢,他们睡得香罢。”雪云将袖子放下来,脸上笼着一层淡淡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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