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尔同踌躇了一下。虽然香芍娘子说得合情合理,不过听她的语气,观她的目光,不难发现她对青兰百般维护,大有可能是在替青兰遮掩。
他心里虽有怀疑,但想着要质询一个刚刚痛失姐妹,哭得柔肠寸断的弱女子,又觉得有些难受。
香芍娘子倒是相当配合。很快由红榴扶着走下楼来,见着罗砚先淡淡一颔首,两只眼睛只盯着斛律北河看了又看,终于叹息一声:“大人有话但问无妨。”
罗砚看着她泪痕宛然的玉面,略一失色,继而正色道:“香芍娘子请直言,青兰房内的泥金帖当真是你与她的?她曾与你说过一件重要的事情,又是何事才让你午睡不宁下楼寻她?”
香芍犹豫片刻,终于用眼神将粉桃和红榴支了出去。待两个小婢的脚步声在门外消失后,她终于回答道:“说来惭愧,昨天夜里青兰曾经找过我,对我说……她曾为人所惑,仿了我一张泥金帖拿去害人。具体是谁,怎么个害法,她又不肯对我说。我劝她去找全军爷说个明白,她只说心里乱得很,又怕有人会来害她。我原本以为她只是说说,没想到……她房内的泥金帖应该也是当日从我这里拿走的。当初我听见有两张一样的帖子,也有怀疑身边的人,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青兰。”
她说罢用衣袖拭了拭泪,一双红桃似的眼睛含着水光望像正襟危坐的斛律北河。斛律北河却甚不知趣,眼睛只盯着手中的茶盅。全尔同看得很是不忍,罗砚也微微叹道:“青兰那样对待娘子,娘子竟还如此维护青兰,若她死后有灵一定会不胜感激,结草衔环以保罢。”
香芍娘子惨然道:“同堕娼门就同是苦命人。她们几个里青兰跟我时间最长,我素来把她当作自己妹子。就连她学会写字,也是我手把手教的。”
全尔同暗道,是了,青兰的字迹必然与香芍相似,稍微刻意一点就能仿写出泥金帖来。现在这件命案案情似乎已经很明朗了:青兰仿帖多半就是受华安指派,后来她发现闹出人命心里害怕,就想找华安来商量。不想华安误吃了合欢茶,到她房中凶性大发,竟生生扼死了她。由此看来,望家巷刘氏祖孙一案也应是华安一人或勾结他人所为。如今只需找出华安是如何同青兰搭上线的,就可以盖管定论了。
至于斛律北河——
当香芍娘子在他再三劝说下上楼休息后,他转向斛律北河:
“斛律公子,有一件事情你还未曾向全某解释。”
斛律北河一扬眉道:“全兄将我拘在这里半个晚上了,也不曾有个分教,怎么还要我来解释?”几天之内他连接两度被指为疑兄,说起话来自然有些脾气。
罗砚诈作惊讶道:“怎么,莫非青兰被害全兄也疑是与斛律贤弟有关?”
全尔同摇摇头道:“我并不信斛律公子会杀害青兰。但是斛律公子与罗少卿是否欠全某一个解释。公子本非会流连花丛之人,近日却为何几次拜会香芍娘子?今日午后辞别香芍娘子,你又为何在殿春阁里呆了一阵,几乎是在青兰案发之前才离开?全某或许是缪托知己,却相信两位都是光明磊落之人,不应有所欺瞒才是。”
罗砚与斛律北河相视一笑。斛律北河站起身来冲全尔同一拱手,谢罪道:“原本是不该瞒着全兄的。实在是罗兄令我暗中查看,我又没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心中有愧才不曾对全兄提起。”
全尔同原本就怀疑是罗砚要斛律北河借接近香芍娘子之机查探泥金帖之事,现在听到他亲口承认,终于心里踏实了。也拱拱手道:“多谢公子仗义。”
罗砚哈哈一笑:“全兄既已缪托知己,为什么说话还这样客气。你我本是同年兄弟,北河也与我有金兰之义,你趁早把公子、大人的字眼换掉才好。”
经过两件案子的折腾,全尔同对罗砚的成见渐消,又真心爱重斛律北河这个侠义少年,当下改口唤了一声:“罗兄说的有理。”
百合香
要查青兰同华安之间的联系,只有再进到她的房间里去。
罗砚一步跨入,就直呼“好冷。”看看洞开的窗户,不悦道:“是谁多事开了窗子?”
全尔同摇头道:“我事先吩咐过,屋里一切连同青兰的尸身都保持原状。这窗我下午来时就是这样开着的。”
听他一说,罗砚眉头皱起,指着伏在长条几上青兰道:“全兄难道不觉得奇怪?天气这样冷,她竟然会仅着单衫襦裙让窗户大敞着?何况这火盆上既然当时在熏着香,就更不应当开窗了。”
这一层全尔同倒是真没想到,自叹一声疏忽。不过他的目地旨在找空白的泥金帖和其他足以证明青兰同华安有关的证据。略微翻检了下,果然就从长条机旁地上零散着的几本书下找到了几张空白的泥金帖。正当他在一本本翻书,寻找是否架着书信纸条的时候,罗砚相当游手好闲的在屋里东张西望,最后索性蹲到余烬尚红的火盆旁边,两只手笼在上面取暖。倒是斛律北河态度严肃,认认真真翻检着青兰的首饰匣子。
“妙极,妙极,曲拳能握一烬暖,花气浑如百合香。”罗砚忽然啧啧有声,更把指尖凑到鼻下轻嗅,似乎那上面还真沾有薰香的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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