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是真心实意的疼婉姨娘,她心中自然有数。听到这里,也不禁潸然泪下。
花奕说的心酸。也举袖按了按微红的眼角。“你生的眉目如画,又极为乖巧,母亲疼你竟比疼我这个嫡出的儿子更甚。处处为你打算,恐因你是养女而被下人怠慢。是以处处抬举你,便连月例都要每月多给你一些,还将自己的嫁妆拨出不少的一份替你备了嫁妆……”
说到这里,花奕心酸难抑,抬手便灌了一杯茶,恐声音带有哽咽。“后来……后来是我对你爱慕。才做出那样的糊涂事qíng来,惹了母亲大怒,自此便与你生死不在见面。你原也出身清白,却要委身于我做妾。我又素与你qíng深,是以便乱了规矩。给你脸面抬举你,让你过的比正头太太还要舒坦。更乱了嫡庶,给你庄铺傍身,恐你受了委屈。又处处对你维护有加,便连盛儿我也是高看一眼,万分宠爱。”
海氏听到这里,忽思及那些难耐日子。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也觉得喉咙gān涩,眼眶发酸。
婉姨娘想起前尘种种,两人恩爱旖旎的日子,也觉得胸口发闷,哭的越发凄惨。
花奕胸口涨闷,舒了一口气,又沉声道,“我扪心自问,自觉没有对不住你。唯一不对的,便是不该纳你为妾。这些年,我也常深夜自省,我到底是不是真心爱怜你。”
“奕郎……”婉姨娘觉得这话锋不对,蓄满泪水的大眼睛柔qíng的望着花奕。终于挣扎开束缚,冲到了花奕身边,伏在他膝上大声痛哭。
那些因看热闹而大意了的婆子,各个垂下头来,不敢瞧海氏杀人目光。
被婉姨娘这样一扑一哭,花奕只觉得膝上似是被泪浸湿一片。低头见婉姨娘瘦弱的身子,趴在自己膝上微微颤抖,心生怜悯。伸手想要去抚摸她单薄的肩膀,但却在半路生生顿住。重新又扶住一旁的扶手,道,“我若真心爱怜你,便会处处替你着想。怎会舍得让你留在府上做妾,纵然是我给你庄铺傍身,给你体面管家,你终究只是我房里的妾侍。哪里如出去给人做奶奶活的尊贵自在。况且,能同我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百年后同xué而眠的,终只有太太。”
婉姨娘如糟晴天霹雳,猛然抬头直直望向花奕。
花奕微微闭了眼睛,将脸别过一旁。“我既是错了,不能一错再错。若再姑息与你,恐你将要闯下更大祸端。”
“老爷的意思,便是要任由太太处置我,而置之不管了?”婉姨娘忽然一抹眼泪,猛然站起身子。
哪里还有半点伤心yù绝的模样,那脸上的神态也全然变成了一副嘲讽。
花奕转头看她时,只觉得胸口闷涨的难受。很费力的点了点头。
婉姨娘皱眉半晌,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的肆意乖张,直到满脸是泪,方才止住,“老爷没错,老爷哪里有错了?打一开始便是我错。我不该对老爷心生爱慕,不该嫉妒老爷和太太琴瑟和鸣,恩爱有加,而后想尽办法承了老爷的露水之恩。更不该执意留在府上,给老爷做妾,生下被我连累的盛瑾。更不该仗着老爷的宠爱,同老太太作对,太太叫板。想尽办法要权要钱。我错了……我错的一塌糊涂。错不该在年少时倾慕老爷,错不该想为盛瑾攒一份丰厚嫁妆。”
婉姨娘声泪俱下,可这一次,众人却都听见了真心。
海氏身为女人,能明白她心中苦涩。女人,一辈子活在内宅之中,做女儿时要仰仗父兄,做媳妇时便要仰仗夫婿。婉姨娘自小便没了父母兄弟,依靠着没有血缘的远亲老太太,活的小心翼翼。她常听rǔ母讲女儿家若是嫁了不好的夫君会如何凄惨,她吃苦吃怕了,怕嫁个豺láng夫君,这一生便毫无指望。
念着老太太仁慈,花奕温厚,便动了留在花府的心思。
她没有错,不过是想要自己活的好一些罢了。
花奕也没有错,只是血气方刚之时,被爱qíng冲昏了头脑。而算得上是受害者的海氏,更没有错。养育了婉姨娘的老太太又何错之有?
没有人错,可却因为每个人都要生存,而酿成了今日之祸。
婉姨娘以退为进,让海氏面上已有松动之qíng,花奕更是一脸疼惜。秦忠家的见势不妙,忙将方才奉给海氏的册子,递到花奕手里。道,“老爷,若我们花府再不整顿,恐怕便是将太太耗尽心血,也不能补齐亏空了。”
花奕闻言,如在寒冬腊月被人当头浇了凉水一般。幡然醒悟,匆忙接过账册来,一目十行,匆匆扫了一眼。当即怒道,“怎会有这么大的纰漏?我花府岂不是已只剩下一个空壳?”
海氏用帕子,揭了揭发红的鼻子,闷声道,“我之前和老爷提过很多次,可老爷总替婉姨娘辩白。因无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不过是拿一些跑腿的下人处置,粉饰太平。是以,家财才一路外流。家中,除了我和老太太的嫁妆外,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东西了。”
言外之意,便是花奕的祖产已经全被婉姨娘吞没。
花奕勃然大怒,不留余力的一掌将婉姨娘扇了一个趔趄。“你这妒妇,竟是这让yīn损,毁我祖宗基业,害我家宅不宁!我今日,断不会留你的!”
婉姨娘被打的只觉天昏地暗,便连花奕的声音听起来也觉得飘忽悠远。捂着火辣疼痛的脸颊,不可置信的看着痛心疾首的花奕。
海氏终于将婉姨娘打到,可却完全没有想象中慡快的心qíng。她缓缓起身,道,“先将她们都压下去吧。”
今天真是太累了,海氏扶额,又重新坐在了花奕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老爷莫要忧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花奕看着海氏,心生愧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片刻后,屋子里人皆已散去。只剩下躲在后面看戏的花如瑾和花若瑾。姊妹两个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放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携手又悄悄的溜了出去。
☆、第八十章 新客(一)
蹑手蹑脚的从那院子后面逃出来,为了避人耳目,二人不得已又绕了好大一弯。待快到了正院门口时日头已经升至正中,到了该用膳时间,如瑾饥肠辘辘,若瑾也是jīng神不济。
两人正要挥手道别,各回各的领地。却遥遥听见似是有人哭泣,两人对视一眼,细细辨别,不是盛瑾娇柔怯懦的声音又是哪个。
“父亲素来最看重大哥哥,还请大哥哥在父亲面前美言几句。我姨娘实在是冤枉的呀。”花盛瑾梨花带雨,红苏手轻轻拉着花之横纤尘不染的白袍宽袖。
花之横除了请安之外,很少在后院走动。这会儿平白出现在正房门口,被花盛瑾抓个正着,端的是疑点颇多。
兄妹二人相对而立,一个身姿倾长俊逸,一个娇柔亮丽,乍一看去,倒似是一对金童玉女。
只是玉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想要让金童心生怜惜。那铁石心肠的金童,却是不为所动。一张俊脸上,毫无表qíng。只客气的将自己的袖子从盛瑾手中抽了出来,微微侧身。“内宅之事理该太太做主,我无权置啄。”
花之横声音冷淡,表qíng冷漠。花盛瑾一颗芳心,碎的零零散散。纵然如此,还是要力争上游。不敢再上前扯花之横的袖子,便尽力哭的更加楚楚可怜起来。“大哥哥,可怜可怜盛儿,若是姨娘有个三长两短,日后我还能仰仗谁?”
“你是父亲的骨ròu,太太是你的嫡母,你自然是要仰仗父母。”花之横冷笑,神色如故,眼神毫无温度。花盛瑾被她说的神qíng一滞,花之横摇了摇头,又道,“素闻妹妹才学了得,在闺学中也是出类拔萃。姊妹之中,父亲最喜欢妹妹才思敏捷,知书达理,可莫要让父亲失望。”
对上花之横上下打量,略带失望和鄙夷的眼神。花盛瑾直羞愧的无地自容,一张白嫩的俏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花若瑾最是不能容忍花盛瑾纠缠在自己心中如神一般存在的大哥哥,一手提了裙摆,匆匆几步走到前面。挡在二人中间,对着盛瑾趾高气扬道。“今日真是让我瞧见了什么是知书达理的大家小姐,满锦州城去打听,哪家的少爷cha手管内宅的事儿?你拉着大哥哥做什么?”
愤恨至极的说着,似乎并不解气。若瑾伸手拉了盛瑾,往花之横身边一代。“你仔细瞧个清楚,她是你的亲生哥哥,少学那下作的狐媚手段来博同qíng。没得让人恶心!”
花若瑾这是豪不掩藏的在骂花盛瑾犯贱。盛瑾哪里受过这般屈rǔ,当即便大哭起来。直将一旁的花之横看的眉头紧蹙,瞪着若瑾声色厉荏,“你也非是淑女做派,当众指责姐姐。”
“哪里有众?”花若瑾梗着脖子。不服。这里除了他们三个,就是躲躲闪闪抻着脖子看热闹的下人。算不得当众。
花之横无力瞄了一眼刁蛮妹妹,将头微微一侧。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花如瑾,不好意思的伸手对若瑾打了招呼。合着,花若瑾大小姐早就把这个硬生生被她拉来的花如瑾扔到了九霄云外。
可见花若瑾顿时涨红了脸,做出一副扭捏姿态,躲在花之横身后。如瑾便觉似又不妥,果然,转身便瞧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翩翩少年。
暗绣银纹的宝蓝长袍,在阳光照耀下竟是异常耀眼。因逆着光,又是匆匆一瞥。花如瑾实在没瞧见对方容颜。但他那通身的儒雅气派合着身上佛手柑的香味,却是扑面而来,让人不得不心旷神怡。
“让江兄见笑了。”花之横抱拳一揖,温润有礼。
原来他是江淮的孙子,江云赫,三姐妹恍然大悟。
江云赫自如瑾身边飘然走过,回以一礼,“哪里哪里,是我来的不巧。”
花之横觉得让江云赫看见两个妹妹的丑态。实在是面上挂不住。于是便携着江云赫之手,阔步向正房花厅走去,扔下妹妹们不予理会。
盛瑾一脸悔意,伸手抚了抚自己略微有些零散的发髻。想她挖空心思。想要和这品貌端庄、才高八斗、风流倜傥的江家公子见上一面,以自己卓绝的风姿引诱一番。日后也做个一品夫人之类。可谁承想,今日竟是已这幅láng狈模样撞了个正着,更可恨的是,人家江云赫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反倒是瞄了若瑾好几眼。
若瑾也觉得颇为遗憾,好歹也是她多久以来好不容易见到的一位外男,竟是让他看见了自己的泼辣本色。不过也好,看着盛瑾忧伤难过又愤恨,她倒又觉得jīng神振奋。
眼看着两人又要重振旗鼓,继续对垒。花如瑾忙上前说了一通告辞的场面话,逃之夭夭。上一次打手板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她可不敢再自作聪明,招来横祸。况且,现下盛瑾的心qíng,恐怕是能生吞活剥两头牛,更别说是细皮嫩ròu的两个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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