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花如瑾语气中略有敷衍,花之横纵是不满,却不得不给她台阶下了。“读书要紧的是日积月累,端正学习态度。绝不能抱着侥幸心理,临时抱佛脚。你打量着桐哥儿年纪还小,纵然是玩闹一阵也无妨,却不知,这样一日日玩下来,他必定要堕了心xing,日后科考在即之时,恐他已没了读书的心思。你是做姐姐的,纵然是舍不得严加管教,也不该纵容溺爱。误了他的前程。”
花如瑾闻言,心中大骇。她哪里想的那么长久,当即愧疚难当,端正态度,沉声道,“哥哥教训的极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日后若是桐哥儿堕于学业,我必定耳提面命,绝不手软。”
“嗯。”花之横点头,十分满意花如瑾的认错态度。
花之桐暗自松了一口气,往花如瑾身后蹭了蹭,十分抱歉的看了一眼姐姐。
战斗熄火,花如瑾便忙不迭的灰溜溜的逃回到老太太身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低垂着脑袋,不时偷眼去瞧大哥哥。花之横则是优雅从容的对大家做了揖,对于先前的表演表示歉意。
江夫人看着花之横露出满意笑容,“常听赫哥儿说,府上的大公子最是个寡言沉默之人,今日看来却也不是。这样一通道理讲的最明白清晰不过了。”
不停上下打量花之横,见他双眉如飞,眼若朗星,面目俊秀又举止斯文,越看越觉得喜欢。
海氏十分骄傲的看着儿子,心里又算了算江家小女的年龄,暗自想着,便是养在家里做几年童养媳也无妨。
老太太面上带笑,可却让人瞧不出心思。花奕却只是望着风流倜傥的江云赫不住点头。
江老先生此时捋须,朗笑道,“你们不知我这学生的厉害,素日里不常开口,一开口便要引经据典,扯出一堆故事来,要你有心反驳也无力开口。只得在他的唇枪舌剑之下,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这样好的料子,不做言官真是可惜了。
花之横在众人的笑声中,对着江老先生礼貌的抱拳一揖,“先生谬赞,学生受之有愧。”然,面上却是一副平静,显然是已经接受了江先生的所谓谬赞。
“素闻祖父口才了得,当年还得了先帝爷铁齿铜牙的亲口御封。想大哥哥必是得了祖父遗风。”一直cha不上嘴说话的盛瑾,此刻乍然开口。
一时间屋内空气骤然冷了下来。盛瑾忽觉自己失言,忙不迭的去看老太太乌起码黑的脸色。
☆、第八十二章 qíng窦初开(一)
在花老太爷去世后,花府上下最忌讳的便是在老太太面前提起他。
有人说,是因为老太太对老太爷旧qíng难忘,但凡一提,便心生感怀。有人却说,老太太生平最恨的就是花老太爷那套油嘴滑舌,若不是当年听了一番甜言蜜语,也断不会屈尊下嫁,少年守寡,孤苦一生。
看多了话本的官宦小姐,大多相信前面的说辞。她们都崇尚一见钟qíng和至死不渝的爱qíng。可海氏这种现实派当家主母,却深信后面的说辞。老太太纵然当年有十分倾慕花老太爷,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后,只怕留下的只有悔恨没有qíng谊。
老太太最恨的就是似老太爷那样口才了得,惯会用言语取胜之人。
海氏狠狠的剜了花盛瑾一眼,暗骂这小娼妇居心不良。拐着弯的想要抹黑花之横,惹老太太的厌烦。
“他就是个锯嘴葫芦,哪里有半分父亲的口才。”海氏偷眼瞄着老太太,当即出口反驳,唯恐老太太不悦。
“盛姐姐诗书了得,便是男子也不及一二,才颇有祖父遗风。”若瑾不忘伸手将盛瑾往泥泞里再推一把,她巴不得老太太更加厌烦花盛瑾。更恨她如此出言,陷害长兄。
如瑾忍不住瞪大眼睛去瞧若瑾,不知海氏送她上了哪个先生的速成班,这些日子心计见长,竟然这么隐晦的陷害她都能火眼晶晶的挑出来。
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怪异,花奕好不尴尬的瞪着若瑾。江老先生捋着胡须和一旁的江云赫低低耳语,花老太太和江夫人都低头抿茶。
若瑾和盛瑾眼神jiāo战,花之桐偷眼看着面无表qíng的花之横,暗暗揣度大哥心中所想。
如瑾眼珠一转,娇滴滴声音骤然响起,“祖父不知今日要在泉下打多少喷嚏,咱们还是莫要念叨祖父才是,免得他老人家又以为自己偶感风寒。提心吊胆。”
据说花老太爷死于“偶感风寒”这种明明死不了人,却频频送人上路的病。
老太太听了这话,首当其冲将一口热茶喷了出来。“我瞧着,倒是你像极了你那看似正经,实则油嘴的祖父。”
彭妈妈上前递了帕子,帮老太太擦嘴,舒了一口气。众人皆被如瑾一句话,搞的哭笑不得。海氏扯了帕子跟着凑趣,盛瑾和若瑾似是意犹未尽。气氛缓和于她们来说似乎有些不合时宜。江夫人将茶盅放下,看着如瑾的目光闪过一丝光芒。
如瑾往老太太怀里钻,“我最是个规矩不过的了。”
老太太不妨她撒娇耍赖,伸手轻拍她的后背,嗔笑道,“满屋子里,数你最不规矩。是个淘气包儿!”那满脸溺爱,直看得一众姑娘们眼红。
自那日荣寿堂一聚之后,离上京赶考还有些时日,江夫人便住在了花府,日日都来老太太处闲话家常。倒是冷落了gān姐妹海氏,让海氏心中略有一些不适。
“江家少爷聪明灵秀。太太喜欢,老太太自然也喜欢的紧。”秦忠家的执扇,小心翼翼的侍候在海氏身边。
暖暖熏香萦绕屋内,海氏有些犯困。眯着眼睛,“纵然是喜欢怕也是徒增烦恼,赫哥儿什么身家出身,怎会屈就一个小小庶女。老太太更不会放着嫡亲的孙女不亲香,只想着一个姨娘所出的庶女。”
海氏语调孤傲,漫不经心。秦忠家的心中叹息,又道。“四姑娘养在老太太跟前,庶出嫡出岂不全凭老太太高兴。”
“凭她如何折腾,昭姐姐和我的qíng分,总不会绕过了若瑾去娶如瑾。纵然是相不中若瑾又有何妨,她是极喜欢横儿的,他们家的姐儿少不得日后成我我们花家媳妇。与其嫁一个姑娘去江家,不如娶个江家姑娘进花家,对横儿日后仕途更加有力。”
海氏的女儿,还要留着高嫁。虽然她明知若瑾不是能加入高门做贵妇的料子。但却依然蠢蠢yù动。人的yù念有如沟壑难平。
秦忠家的尽心尽力服侍了她这许多年,怎会不知她的心思。只暗暗叹气摇头,知道多说无益。待海氏渐渐睡下,便出门去花若瑾的屋子里寻自己的女儿说话。
快要走到若瑾院子的时候。远远见荣寿堂门口站着一对璧人。男的长身玉立,女的娇柔纤细。两人相对而立。男子面带笑容侃侃而谈,女子则是低垂双眸含娇带怯。那二人不正是刚刚相识不久的江云赫和花如瑾。
果然江夫人和老太太都行了方便,两人下手都极快。掐指算算,四姑娘今年也有十一岁了,也到了qíng窦初开的年纪。江云赫今年下场科考,若是考取了功名,恐怕去江家提亲的会踏破门槛。老太太未雨绸缪总是好的。只是江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江大人又仕途正盛,何必要让儿子娶一个五品文官的女儿。若说是为了全与海氏的qíng谊,也总该娶了若瑾才是。
秦忠家的百思不得其解,闷闷的转头进了若瑾院子。
“虽已入秋,但此时日头颇毒,如妹妹回吧,不必远送。”江云赫温润儒雅,客气有余,温柔不足。
祖母让她“好好”送送江云赫,她却乐得如此糙糙收兵。抬头看了看慢慢爬上中天的太阳,咧嘴笑道,“那如儿就不送了,哥哥慢走。”
花如瑾欢脱的行了一礼,便转身要走。
江云赫却是脸上一白,“哪有你这般送客的?总该是看着我先走了,再转头才对。”
本以为如瑾是要倒贴,却不料她似是要完成硬xing任务一般,一听的自己放她走,倒是十分自在,全然没有失望神色。江云赫只觉得心中五味杂jiāo,很不自在。
“同我相处,倒叫你这般不自在吗?”江云赫忍不住问出口,却又觉得有些唐突。眼神之中难免露出忐忑。
如瑾低头不语,江云赫望去,恰巧能见到她露在衣领外面一小节犹如藕节一般细白娇嫩的脖子,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因他面容俊秀、举止斯文,又出身清贵,不知有多少妙龄少女都争抢着想要与他独处。他素日里虽厌烦不止,恨不能离这些庸脂俗粉远一些,可今日真被冷落,却又觉得心中十分不慡。
“你不要想些敷衍的话来对付我。”江云赫望着花如瑾,只觉得胸中似乎有一团小小的火苗在噌噌燃烧,大有燎原之势。
如瑾本知老太太心中所想,可她前世就因为选婿不慎方才横遭惨祸,重活一世,哪里那么容易就将终身托付。抬头,望向江云赫深邃双眸。一字一顿道,“并无不自在,只觉不妥罢了。”
江云赫来了xing味,剑眉微微一挑,“你我两家是世jiāo,我便同你横哥哥一般,如何就不自在了?”
对于江云赫的揣着明白装糊涂,花如瑾少不得有些嗤之以鼻。“横哥哥与我乃是血脉至亲,单这一点上,便与江哥哥不同了。”
和花之横永远没有结亲的可能,和江云赫可是大大的可能。花如瑾说的直接明了,倒叫江云赫有些恼火。
胸中怒火大盛,低头却见如瑾一张粉嫩的俏脸诚恳无辜,重话都被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如瑾也觉得自己说的似乎有些过了,便又讨好道,“会试定在初chūn,最是料峭之时考场内少不得寒气bī人。若是冻坏了手,写出字岂不是难看。昨日我给大哥哥做了一副手套,他用着说是极好。今日也做了一副给哥哥,还请哥哥收了吧。”
花如瑾变戏法一样,从袖中取出一副石青色厚绒露五指手套。这样的手套,既护住了手掌的温度,又能让指头灵活运动,实在是握笔写字时用以取暖的上品。
江云赫看了看那做工jīng细的手套,又瞧了瞧花如瑾诚恳认真的脸。只觉得心中似是有羽毛拂过,说不上的难耐。匆匆接了,道了一声谢,便走了。
花如瑾见他远去背影,深深舒了一口气。回头叫上站在不远处紧观战况的蜜桃,往屋子里走去。
“姑娘不喜欢江少爷吗?”见江云赫走时似是有些不悦,花如瑾也有些神色恹恹。蜜桃面按耐不住,一步上前抓紧追问。
花如瑾瞥了蜜桃一眼,“你觉得我该喜欢?”
“这有什么该不该?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哪里还分该喜欢和不该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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