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凄迷而幽静,更遑论这座院子是在长安城郊,四处更是毫无人声,回廊上一个仆从也没有,奚娴轻微的脚步声显得十分明显。
她觉得身上丝丝的阴冷,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紧了紧衣裳,继续往嫡姐住着的地方走。
她轻手轻脚,屏住呼吸,却听见茜纱窗里有一点奇怪的声响。
纱窗被月色笼罩,透出一种诡异的淡红色,奚娴露出一只眼睛,也不晓得自己在躲藏甚么,却只是慢慢调整视角,恍惚间看见了坐在床榻之上的嫡姐。
身姿纤细而高挑,只是与往常不同的是,嫡姐的衣裳褪下了,露出了里头伤痕累累的躯体。
奚娴慢慢炸了眨眼。其实她早就知道嫡姐不是个女人,但这些年她们彼此不提起,也就当作没有发生过,相反,每晚的生活却过得更有滋味了些——令奚娴十分满意。
月光朦胧洒落进室内,照得人肌肤泛着冷白。
嫡姐的骨节寸寸隆起,她听见了诡异酸疼的响声,嫡姐的肩膀变得更宽,但一张冷淡的面容,却难得露出了一些苍白,浓密的长睫微抿起,随着响声的扩大,那种刮擦铁锈的声音也愈发骇人。
奚娴难以想象,那是人类的身体发出的响声。
奚娴看见……嫡姐变成了一个男人。
男人身姿如青松,肩宽腰窄,腹肌有律均匀,覆着一层薄薄的汗珠,不知何时一张面容也成了她熟悉的样子,只是轮廓颇深的面容,却有些病态的苍白。
每当他想要变成另外一个人,所需要承受的痛楚并不小。
真正看见这一幕,她仍忍不住震撼,并酸楚。
奚娴后退两步,却对上男人睁开的眼眸,淡色而锐利,就像是清冷漠然的月光。
奚娴捂住眼睛,小声道:“你……”
半晌,男人只是从容的为自己穿上另一边的衣衫,又听见外头的奚娴小声道:“你……把灯熄了。”
于是很快,室内没有了光,变得一片漆黑,却没有人与她对话。
奚娴却想,这样她就能从容的走进去了。
看不见他的脸的话,她就能变得坦然一点了。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奚娴,她往里走的时候那样小心翼翼,就好像他真的会把她怎样。
娇弱的女子摸着黑,差点被凳子绊倒,男人却沉默不言,根本不来扶她一把,置身事外如陌生人。
奚娴却不怎么在意。毕竟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她慢慢摸上了床榻,难得精准的一把抓住男人陌生却熟悉的手臂。
奚娴把面颊靠在他的手臂上,拇指抚了抚上头的疤痕,还没说话,眼泪已经顺着面颊掉了下来。
“……很痛苦吧。”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奚娴的乱发挂在耳后,置若罔闻。
奚娴知道,他从不屑任何怜悯,于他而言,甘愿做的事情,就不存在委屈。
奚娴的眼泪滚滚流下,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道:“我听得出,这几年……你都很疼,对不对?”
仿佛她身体里住着不止一个灵魂,但在方才,每一个灵魂都在发疼。
她真的很心疼啊。
第74章
漆黑的夜晚,室内近乎寂静一片,没有人说话。
穿越了很多很多年,他们终于以真实面目相对。
奚娴还在躲避,但彼此都很清醒。
只余奚娴轻微的啜泣声,她的眼泪滴落在男人的手臂上,一滴滴绽开。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奚娴柔顺的长发。
过了很久,就连窗外的知了都不再鸣叫,奚娴沙哑着轻声道:“您到底在想什么呢?”
奚娴缓缓道:“你打算一辈子这样和我过下去?你以为我会高兴?”
他没有回答,似乎已经失去了和奚娴解释的兴趣。
她说着便一用力挣脱开来,头也不回的下了床榻,却被男人一把捞回床上。
奚娴身子柔弱,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得,于是便开始啜泣:“你放开我!”
他点住奚娴身上的某个穴位,她的身子一下便软了下来,倒在他怀里,柔顺的长发散落在男人的膝盖上,满怀都是温软清香。
奚娴睁大眼睛看着他,男人的面容被月光照亮了小半,轮廓清冷瘦削,就像是从古画中走出的人一样,湛然而清润,就连看着她的神情都是极淡的。
不同于嫡姐,也不同于王琮,这是他最本来的样子。
若是穿上一袭广袖素衣,似乎能成为一个风流名士,但换上了帝王的朝服,那便透着天潢贵胄与生俱来的清贵。
奚娴也面无表情起来,她的眼仁甚至没有一丝波动,只是在平缓的流着泪,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他淡色的眼珠慢慢往下,只是这么端详着奚娴。
生了一个孩子,过了几年,她还像个不知事的少女。
身段窈窕而纤瘦,面容精致而脆弱,每次偏头凝视,都给人天真良善的错觉,但实则却像是眸中带着毒液的蛇类,浑身冰冷而粘稠,最喜好把猎物诱入洞穴,再用最美好的身段将人绞杀。
对于他而言,却意外的迷人。
不可救药的厌恶,又难以自制的爱上。
他笑了:“奚姑娘,我们很多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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